顔子骞一下子嗆住,咳的眼淚都飙了出來,謝從安和韓玉兩個卻是不管不顧,在那裡笑的東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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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西廂。
鄭和宜端着一張紙,在燈下來回看着,如畫的眉眼間卻無半分能讓人讀出情緒的神色。
那是張富貴人家都少能用的灑金信箋,的确是從溫泉行宮帶回來的,其上筆迹蕭飒,正是她與性情相符的一手好字。
紙上抄的是他遊崇樂湖時所作的一首詩文,可他在意的偏偏是右下角歪斜橫落的兩行行草。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午後拿到這張紙時,匆忙一瞥間,這兩句便似烙鐵印在了胸口。
鄭和宜眉頭微動,強忍着酸澀輕念出聲,一時竟沒聽到茗煙喚自己。
茗煙見公子對着那紙張反複琢磨出神,隻能将手中的宮燈再端祥一陣,待終于記起是在哪裡見過,頓時眉開眼笑的拿去了内室,特意擺在了公子床頭的矮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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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從安離家再歸,已是七日之後。
她傍晚十分踏入府邸,遠遠便瞧見花廳前頭人頭攢動,裡頭好像還跪着幾個。
主座之人姿态端方,鴉發以玉簪輕挽,手持紙扇,一副垂眸沉思的模樣,秋湖碧的絲袍之下露出千層雪的深裾,更顯得身姿傾長。
副座之人,卻是一身華麗錦袍,金冠玉帶,以手支頤,耳鬓簪花。雖說瞧不見眉目,但那落了滿身的璎珞五彩,奢華奪目,竟難得不落媚俗。
這兩人坐在一處,便是那句“濃妝淡抹總相宜”。
謝從安笑倚在門邊,不過多久便被主座上的人發現。
鄭和宜将她看了一陣,将手中折扇輕輕置于桌上,問了句:“不打算管嗎?”話音輕飄随意,花廳中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這是在跟誰說話。
謝從安低頭一笑走了進來,口中卻撒嬌道:“宜哥哥便替我管了吧。我一個女兒家,整日裡總是打打殺殺的,也乏的很。”
聽見她的聲音,地上跪得幾個背影一時間都在瑟瑟發抖。
謝從安在鄭和宜的右手側坐了下來,慢條斯理折起了袖口,衣衫上綴的玉珠碰在一處,琳琅作響。
這熟悉的動靜終于惹得韓玉擡了擡眼皮,卻隻哼了一聲又繼續閉目養神,那副矯情的模樣讓謝從安隻能偏過臉去忍笑。
幾日不見,這厮的演技精進不少,任誰看了不信他是個“狐狸精”。
實在是忍不住了,便隻以袖掩面,躲在後頭無聲大笑起來。
鄭和宜隻做不知,朝堂下道:“你們既然不說,我便着人去請家法來。”
底下跪的正是筆墨紙硯四個。
他們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副不知所謂的模樣。
謝從安忽然出聲喚來婢女,湊近吩咐幾句,韓玉的耳朵動了動,忙睜眼道:“我也餓了。”
謝從安瞥他一眼,“那就餓着。宜哥哥辦正事呢,嚴肅點。”
韓玉翻個白眼,起身就走。
見他身姿輕盈又如此歡脫,想是身上的毒已好了,謝從安也暗暗松了口氣。
茗煙忽然握着拳恨聲道:“你們四人當日負責将東西入庫,其中的金墨錠與絲帛紙怎會不翼而飛。今日還是快些交代清楚,省些力氣求饒吧。”
他已是恨鐵不成的模樣,豈料那四人竟還不知兇險,仍是不給反應。
鄭和宜端起茶碗淡淡道:“打。”
“不是吧。咱們侯府都是要打死才停的。這一次便打死四個,也太殘忍了吧。”謝從安演技浮誇的大聲嚷着,折返的韓玉朝她送來一對白眼。
底下的小童聽了這話終于反應過來。
一個轉去推身旁人道:“你快些認了吧。莫要害我們都跟着受累。”另一個張口罵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兩人就扭打起來。
謝從安托了下巴,看的津津有味,待仆從取了家法的棍子回來,擡手指了指滾在一處的兩個,“所以,兩個都打嗎?還是隻打一個?”
鄭和宜未答,倒是韓玉止住個哈欠,懶懶道:“反正都說不清楚,不如還是一起打吧。甯可錯殺不能放過,又是四個同來的幽蘭苑,同甘共苦亦是美談。”
仆從們見主子并未反對,便領命上前。
這下子,方才還在一旁隻是觀戰的兩個也一同朝正在撕打的二人撲去,一時間口中亂喊什麼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