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誰?”
帳中的聲音熟悉又陌生,謝從安心頭一突,不知福禍。
良王擡簾子的手舉得更高,轉回頭望着她笑,一股涼氣撲面而來,帶着奢靡的香氣,“是謝氏小姐。”那雙琥珀色的眼瞳明明瞄向了食盒,卻掐準了時機,竟然搶在她之前開口:“來送吃的。”
這俊臉上滿是和善笑意,謝從安難耐欣喜,卻也莫名打了個寒顫。
“請進來吧。”帳中又道。
可惜面前人笑得實在太過親和,拒絕的話當真說不出口。謝從安望着擺手示意的良王,一臉苦笑的跟了進去。
大乾國太子的營帳,自有種寬敞大氣,除了常見的高雅文玩,還添了些符合山野之風的獸皮龍骨。
貴人享奢,帳中一連起了數架冰扇,無風自動。四對銅葉上描金繪彩,精緻的令人咋舌。水聲嘀嗒落入盛滿鮮花的金盆,更讓人覺得香風幽涼。
大帳的主人便衣坐于桌案之後,身上那件一看便知繡工不菲。雖說隻是尋常打扮,亦是層層疊疊,金織銀繡,民間多少錢财都難有買處。
這哥哥比之身邊這位,可說是奢侈的過分了。
謝從安贊了贊這品味,默默咽下口水,冷不防對上一雙沒情緒的鳳目,周身暑氣陡然全消。
她笑嘻嘻着舉着食盒,狗腿的沒心沒肺,“膳食所做了些小東西,消暑用的。臣女送來給兩位殿下嘗個新鮮。”
對方的目光隻在她身上停了停就又低下了頭。“有心。”
這帳中空空蕩蕩,也沒個人伺候。她看了眼依舊笑眯眯瞧着自己的良王,硬着頭皮将吃的送了上去。
前頭桌案上擺着不少書折子簡。盤子落在桌上時碰到了什麼,咣當一聲,将謝從安吓的兩手縮回。留神一看,旁邊的底案上擺着柄紋路華麗的寶劍。
劍口半開未合,烏黑的劍身與桌案融為一體,所以才沒看到。靠近手柄處有篆文雕刻的字,看似是“孤峰”。劍身漆黑,紋路卻華麗大氣,金屬的寒氣凜凜,讓人望而生畏。
忽然意識到李璟不在,謝從安皺了皺眉,還未細想,便聽下方的良王笑道:“竟是連我的也備了……”反應過來後,連忙應聲,又去将另一份送進他手裡。
一個是後悔不該得罪的大佬,一個是當朝皇帝的指定儲君,此時此刻,她應當要巧舌如簧的讨好幾分,可惜卻滿心滿腦的隻想逃跑。
實在是有些廢物沒用……
謝從安在原地愣愣的站着,心中忐忑難消。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重複想起約定的那個小兵娃去了哪裡。
座上的太子已經端起了碗勺。
富貴人家,果子冰在暑熱天氣裡也算常見,但是由幽蘭園的小廚房出來,再常見的東西也多了新鮮花樣。從器皿到果肉的腌制法子都有讨巧心思,又在模樣和口味上用了時間,她當真是費勁心力想要讨鄭和宜的歡喜。所以這一碗東西不僅爽利順口,更是賞心悅目,能在這山村野外裡吃到一個,也已算得是頂頂有趣。
謝從安不動聲色的向上瞄了一眼。
太子殿下隻是淺嘗辄止,良王殿下好像對此更喜歡些。
“瞧着是很合三弟的口味。”太子瞧着興趣盎然的良王,半開起玩笑。
“确實不錯。”良王應的倒是大方。
瞧見太子摸袖口,謝從安抽出帕子遞了過去,出手後方才意識到不妥,一下子僵在了原處。沒想到,太子卻随手接了過去,口中提起另一事來:
“聽說如之冠禮那日,謝小姐曾令私廚備下夜食,口味甚妙。用心之處被不少大人稱贊多日。孤那日走的急了,未能嘗到,留至今時倒成了憾事一樁。”
他仔細的擦着手指,謝從安小心翼翼的陪笑:“還是要多謝各位貴人賞臉,着實是謬贊了。不過是小廚房裡琢磨出來讨新鮮的,平日裡鬧着玩的意思。尋仙閣和海晏樓的幾位大師傅已将其中做法又精進了一番。殿下若感興趣,待咱們回城之後也可叫到府上嘗嘗。”
良王舉着手中晶瑩剔透的小碗不住打量,意猶未盡道:“人說你幽蘭苑的小廚房是個講究地方。做出的點心,叫什麼蛋糕,很是稀罕。不知比着今日的果子冰如何?”
真的就是為口吃的?
懸了許久的心微微落下。
謝從安留意着兩處動靜,氣定神閑的胡扯起來,隻說回去必然将制作的法子送到太子和良王府邸。
“擇日不如撞日。明日起便是正式的三天圍獵,每逢未時便要回營修整,咱們左右也無他事,不如你安排膳食所将這些新奇的點心菜肴都做出來,也好讨娘娘們歡喜。”
良王殿下輕描淡寫,謝從安瞬間凍結,滿心的髒話就要爆發。
她緊繃着呼吸,努力思考要如何把這麻煩甩掉,太子恰巧瞥來一眼,竟又加了一把火:“隻怕是傳言誇張,孤是真想見識見識了。”
良王興味盎然的點頭附和,“臣弟亦是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