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莫要這樣說。”茗煙見公子不肯為自己辯解，委屈的鼻子眉眼通紅，“公子一回來便被召入了太子府。這幾日忙的都是正經事，也未能得片刻的休息。咱們府裡如何，咱們在那裡的确是一點也不知道，還是鳳清大人……”

韓玉正聽得一頭霧水，卻見兩人都對着門口發愣，轉頭一瞧，謝從安正手托竹簾，立在門框之外，面上仍是未消的困乏。

她的疲憊之色由心透骨，見了鄭和宜也未有變化，隻是眨了眨眼，輕輕說了聲：“我要出去幾日。三司會審的事情就交由你們吧。”說罷轉身走了，竹簾落地，哐當一聲。茗煙跟着吓得一跳。

看一眼站在原地、波瀾不驚的鄭和宜，韓玉歎了口氣，起身跟了出去。

茗煙既心疼公子又心疼小姐，想起過世的侯爺，繃不住又低低哭了起來。

過了好久，鄭和宜才發覺袖中雙手握的生疼。他努力逼退襲上眼眶的熱意，身體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晉王的謀逆之罪已定，他是怕有人再做手腳，徒增變故，所以才三日都留在東宮備戰。

可是，韓玉說的對。即便如此，侯府發生了這樣的大事，難道他就能毫不知情嗎？

東宮，難道也毫不知情麼？

這一次，太子對謝氏的态度，他似是懂了，卻又未全然看清。

鄭和宜默默地沐浴更衣，換上孝服跪去了靈堂。

茗煙心疼他幾日不曾安枕，卻也無法勸說，隻能跟在一旁。

韓玉知他這是心内有愧，亦未出聲勸阻，陪着他二人跪了整數。

轉眼之間，十日光陰飛逝而過。

*

大乾百姓常聞，謝家世族設有三閣：一令影，一曰信，一名金。目的皆為族人求生所用，隻是知道其中細情者甚少，更多是當個傳奇故事來聽。

影閣負責為謝氏訓練影衛，信閣則負責将影衛收回的情報整理，金閣則是利用其中的信息做些日常的經濟營生。

康州位于四季柔和之地，風雨充沛，少有戰亂侵擾，百姓富足，阡陌縱橫，漸漸就成為了大乾的樞紐之一。而謝氏三閣的據點：影閣的肅正堂，信閣的逢卿垸和金閣的蓬春苑便都設在了此處一個名叫常平的小小縣城之中。

常平城郊有座空了許久的深宅大院，鮮有進出，無人知道那便是百姓口中鼎鼎大名，剛正不阿、不論人情的肅正堂。

此刻的肅正堂內，謝從安正聽人一絲不苟的念着手中信箋，心底焦慮難耐。

“午門開審，長安城萬人空巷，都聚在那處瞧熱鬧。刑部帶上人犯時，民衆哄搶去看貴妃娘娘……”

“知道了。”她壓住心煩擺了擺手，朝地下濕漉漉的火盆一瞥，轉向一旁被捆成粽子的老人道：“謝葑，你身為影閣閣主，竟然當真不知侯府出了何事？”

她一入康州便追到了肅正堂前，破門而入時正瞧見這位影閣的閣主将紙片投入火盆，回頭見她，擡手便将整疊都撒了進去。

火舌嚣張，瞬間将紙張吞噬幹淨，跟來的人阻攔不及，隻留下了一盆浸了冷水的黑灰。

從出離憤怒到不顧尊老愛幼的下令捆人，謝從安直接翻臉，利落幹脆。

謝葑垂着眼皮冷哼一聲，面上是十足的不屑。

金信兩閣的日常經營都要少不了要倚仗影閣的影衛奔走。族内的宵小們琢磨出了三閣的妙用，在上頭動足了歪心邪思，即便是家主現在要親自過問，也不過是看她能拿出幾分實據。

謝從安扶着椅背，早已氣的渾身發抖。

誰要再說什麼影衛誓死忠于主上的話，她便要命人拖出去打死。有句老話說得好，若要衡量所謂的忠誠，端看付出的代價夠不夠高。

“影閣曆盡了幾世人的心血，如今卻被些小人玩弄于股掌。葑老瞧着如今的影閣，難道竟絲毫不覺的心疼麼？”

連日間趕路，她疲乏至極，言語中未有半分好氣，肩膀上的揉捏是謝又晴在提醒她不要輕易動怒，可是看着眼前這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她恨不能抽刀殺之。

擡眼望了回空蕩的前庭，謝從安深深吸了口氣道：“葑老既不知道謝府發生了何事，不如聽我說說？”

謝葑仍是垂着眼皮，理也不理。

她扯出個極難看的笑臉道：“圍獵營地回城的當日，爺爺急症離世。因查證病因，府中關了幾人，也綁了幾個。查問到的消息一度沒了進展，卻偶然發現族中的幾處賬目流水有問題，再往下追查，停滞了多日的消息卻忽然又有了新的動向……”

她強忍着滿心的惡心和怒意，抵抗着身體的疲憊，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謝葑，确保不曾放過他的任何舉動。

“……有小厮供說毒藥是從謝廣處領來的，其與韓玉所中的毒同為一種。謝廣不肯開口，我無法确認，隻能讓那人将自己的行事交代完整。第一次，韓玉中毒，他是如何如何與一衆小童混熟，同謝墨親近，借機出入幽蘭院，将有毒的吃食擺進小廚房。其中的細節頭頭是道，有理有據。可是這第二次的故事我聽了半日，又請了胡太醫來分辨，并有順天府的大人帶着他在府中當着衆人将下毒之舉複做了數遍。你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