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上前與鳳清耳語。聽到東宮兩字,他轉朝方才攔路被打的守衛補了幾句:“守門切忌馬虎大意。那些貴人們一個不滿,你們可是掉腦袋那麼簡單的?”
守衛們吃了這虧,早已後悔不疊,自然肅穆應是。
看着馬車在道路盡頭消失,鳳清擡頭望向皇宮方向,自言自語道:“東宮出入的牌子認得,謝家家主的牌子卻敢怠慢,這長安城恐怕真的是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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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義侯府的花廳中,老少爺們兒有坐有站,滿滿當當,比着街上城外的流水宴席處也不遑多讓。謝元風一心都在外頭的五七流水宴。五房有太公坐鎮,三房的老太太卻不知為何沒來,隻有謝以山在輔座上歪靠着。
周邊的人有偷用眼角瞄主座的,也有光明正大打量的,還有歪臉撇嘴的,裡頭竟然還有個見韓玉看來,悄悄與他抛媚眼的。
好一幅衆生百态,讓韓玉得了意趣,有些樂得停不下來。
“侍郎喝茶。”
身旁放下個青花瓷盅,還未揭蓋就聞到淡淡的茉莉香氣。
怎會忽然送上花茶?
韓玉心生疑窦,回頭見是烏嬷嬷,驚訝的要起身行禮。
嬷嬷将他輕扶着拍了拍,“侍郎這幾日勞碌,也要多愛惜身體,莫叫小姐擔心才是。”
韓玉應了,目光與烏娘身後站的玉簪對個正着,對方瞬間縮着脖子低下了頭。
平日在西廂伺候筆墨的四個小童也在一旁站着,神色懵懂的四處亂看,明顯是不知所為何來。
幽蘭苑的影衛不在,謝又晴這個能頂半個主子的也不在,隻有他這個新來的禦賜侍郎獨自撐場面。雖說這身份比着鄭和宜那個尚未行禮的未婚夫婿更加名正言順,但畢竟是要查問謝家家事,也不會是普通的艱難。
嬷嬷大抵是擔心他,所以才會帶了院子裡的人來給他助陣打氣。
韓玉轉對着滿堂族親道:“明日三司會審,所以今日需得把其中的幾件事情料理清楚。”
話音未落,底下已經哄鬧了起來。
“今日五七,外頭忙成了那副模樣,家主的未婚夫婿哪裡去了?正是他當出頭應付的場合,總讓元風哥去支應門庭又算什麼道理?”
“你們院子裡的人做事就這般無狀嗎?”
“也不過是個侍郎身份,這裡的名聲威望比你高的族中長輩都在,你憑什麼坐那位子!”
韓玉端起茶盞,眼皮不擡的就怼了回去:“就憑我禦賜侍郎的身份,再憑我家夫人臨走前對我的囑托。”
“你紅口白牙的說了就算?你隻說托付了,證據呢?”
“對啊,證據呢!”
“憑什麼說了我們就要聽信。你又是個什麼玩意!”
韓玉眯起眼,瞧着那幾個不停叫嚣的年輕人。
三房五房一般貨色,還有些面生的牛鬼蛇神,趁機攀附着這兩兄弟的關系來湊熱鬧。新面孔又多了不少,都是聽說謝從安不見了,便趕着要來分一杯羹麼……
“我沒有證據。就連這侍郎的身份也是我憑着一副紅口白牙得來的,你可要去宮中要個證據?”
韓玉故意擺出一副要仗勢欺人的模樣,果然稍稍震懾了那幾個無故起哄的。
五房的太公終于開了口:“小年輕們不懂事,若是沖撞了侍郎,勿要理會就是。咱們還是快些将今日要查之事說個清楚。當日家主從獵場回來,将府中鬧的是雞飛狗跳,硬要說侯爺是中毒而死。且不說此事真假,既有謝廣認罪,為何又不将其發派送官?又聽說她一聲不響的跑了出去,至今不歸。如今連五七都過了,仍不見回來,可是準備怎麼對族中給這個交代!”
老者越說越氣,嗓門兒都跟着大了不少,聽起來中氣十足,給人的感覺是要對此事不罷不休。
隻可惜他的一腔正義卻用錯了對象,今日的韓侍郎是不打算講理的。
韓玉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直接無視了底下的紛紛議論。
“您老要交代就找夫人要去。今日要論出的結果,是明日三司會審的要證,切莫混為一談。”
他從袖中扯出信紙,展開念了一句:“……當從府中韓侍郎中毒一事查起。”随即将手一揮,“去把謝墨給我帶上來。”
聞言,廳中不少家奴都露出驚訝的神色。
謝墨早前因着偷拿小姐庫中财物,被另外三個小童當衆指認,後便被發賣出府了。和他一起伺候鄭公子的三個,還因監督不力被連帶着革了銀米,怎會這會兒又會在府裡出現。
正是到處都嘀咕不停,真就有人被壓了上來。有認得的,當場都驚訝的互使眼色;還有些聽說過此事的,對着人就指點起來;那些不知前事的,就急得支棱着耳朵去聽旁人說的什麼。
謝墨一進來便跪了,朝着主座上的韓玉磕頭道:“小人多謝小姐和公子的信任。”
韓玉瞧着方才叫嚣的那幾個忽然一個個的都沾染了緊張,心裡也踏實了幾分,開口道:“這是先前院子裡拿的主意。公子說凡事有因,謝墨這孩子出身清白,又未有什麼不良習好,雖直白木讷了些,倒不似是個會私下手腳,偷東西去賣的,所以跟夫人将他讨了去,又悄悄安排在了一處農莊做活。不過吩咐他要好生回憶在院子裡伺候的古怪事,不論大小,随時報來。”
筆紙硯三個小童還是有些呆愣,互相的看來看去,單那個後補進來的謝彩,一臉的機靈樣兒,取出一沓子紙放在了韓玉手旁的桌幾上。
韓玉随手撿起一張,對着堂中一揮,“這些東西夫人和公子早都看過了,也安排了人來查問,确證都是那三個指認謝墨的小童們的背地行事。”說罷轉頭沖那三個小童道:“不過來堂下跪着,難道還等我派人來拿麼?”
三人這才反應過來,又怎會老實聽命,分别各自朝外瘋跑。下頭的家奴們慌着圍追堵截,頓時将堂中沖的四零八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