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殿的前後相通,常年的山風從罅隙中穿過帶出回響。那些燈火映照不到的角落裡充斥着嗚嗚怪響,仿佛是無數的哭聲。
謝從安卻覺得那些擺動的光影之後藏滿了伺機而動的怪物,随時會沖出來将人撲倒殺死。她沒有半分害怕的心思,清楚的知道自己擰巴了,卻也不想理會。
一入墓園她就左右搜尋起來,直到看見了要找的人,拖着袋子徑直過去。
嬰癸的腳下有一人跪的闆正,她隻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謝勳。
因穴道被鎖,他絲毫動彈不得,聽見了這邊的動靜,便試圖掙紮着看來人是誰。
謝從安走近了,忽然站住腳,驚訝問道:“洗過了?”
嬰癸點頭。
這是上次在謝府學到的。
他依舊沒什麼表情,慢條斯理道:“怕熏了侯爺。”
提起爺爺,謝從安的眼眶又開始發酸,含糊的嗯了一聲,“爺爺愛幹淨。”說着踢了一腳自己拖過來的東西。
看了眼跪着的謝勳,她彎腰去解他手上綁着的繩子,口中不鹹不淡的問着:“今日是你死期,可還有什麼話想說?”
謝勳覺得胸口一松,迫不及待道:“你我仇恨已解,為何又将我抓來此處?”
“仇恨已解?”
謝從安一副不解的樣子,偏頭看了看嬰癸,直起腰來接過了鞭子,從手柄中抽出尖刀,順手挽出個刀花,試了試自己的手勁。
“謝秀才,你的話主子我聽不明白,也不高興明白。”
眼前的謝小姐,罕見的肅着一張臉,不怒不笑,不見喜悲。
才月餘未見,仿佛忽然長大成人,完全沒了當初那個稚嫩的丫頭模樣。
見到了那閃着寒光的利刃,謝勳自然知道不好,眼神閃爍道:“無論如何我都是在為蘇姑娘報仇。男子漢,大丈夫,她既然心悅于我,我便自當為她報仇雪恨。若要論殺人償命,也是你害了侯爺!”
幾句話說的謝從安冷冷發笑,忽然起了興緻跟他聊上幾句。
“先不說我與蘇亦巧之間有沒有這個所謂的仇恨,你卻最是沒有資格替她報仇的一個,更加不該對爺爺動手。”
謝勳果然是個不怕死的,急切的分辨着:“我為何沒資格,蘇姑娘與我兩情相悅,以後便會是我的妻子。你傷我愛人,毀我生活,害得我有家不能回。你若是讀過書懂得些道理,便該在侯爺的墳前自殺謝罪!”
随着刀刃的貼近,謝勳最後的幾句狡辯聲嘶力竭。一旁的謝從安瞧着似是聽見了,又似沒聽見,連眼睛都未眨上一眨。
她将刀子抵在謝勳胸口,低下頭道:“你要講道理,我便跟你講一講道理。你是謝家族人,自幼便承蒙祖蔭,明溪族中養你讀書習字,甚至有分發的銀錢田地供你一家衣食無憂。就算後來被迫離家,你也是宿在我忠義侯府,可曾受過半分委屈?謝氏百年繁盛,是得益于祖上代代費心經營。近些年來,你們都早已見過了家勢衰頹,卻還在太公拿命延續的富貴中沉迷不悟,憑着一己私心将壞事做盡。謝氏能夠平安至今,不過是爺爺自願被困在侯府之中給王家做人質罷了!事到如今,你還敢在這裡當着一衆先人說自己那忤逆犯上畜生不如的行為是為了給一個姑娘報仇?”
謝從安氣的揮動右手,刀鋒從夜色中劃過一道銀光。謝勳的心驚的梗在了喉間,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遠處的浮雲黑月挂在起伏的山巒之上,山中漂浮着零落點點的綠色磷光,在濃淡不一的黑色山體中圈畫出一個個模糊的墳茔形狀,好像一個個巍然不動的先人睜着雙眼在對他默默審判。
“謝勳百裡,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謝從安冷冷說着,一腳踩上他的膝蓋,手中利索的劈了下去。
一聲驚叫之下,謝勳抵擋的手上滿是鮮血。
痛楚難當中,他一聲哭嚎:“你怎麼對得起蘇姑娘!她便是因為你才變成這樣!她被你毀了一輩子!”
“我對她從未招惹,又何來的因我之說?”
沒想到都到了這種時候還要聽這種蠢話。
謝從安凝眸冷笑,手上接連劈落,沒有半分的遲疑。
“是我拉她認識的你謝勳?還是我逼着她追來的謝家侯府,進的我幽蘭苑内宅?所謂衆生平等,意思便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她錯在自己太過貪心,動了不該有的邪念。人生如此,一步錯,步步錯,要想回頭,也要看老天讓不讓你回得。如若不能,那便是要各人自己承擔起該有的後果,半分也怨不得他人。我謝從安自治做過的錯事不少,但卻從未有一件是對不起她蘇亦巧的!”說罷反手一刀沒入,謝勳的嚎叫乘風響徹山野,引得山林深處傳來此起彼伏的獸鳴。
“謝從安,你無惡不作,怎麼還有臉說出這些話來!裝模作樣,冠冕堂皇,大言不慚,豬狗不如,你怎麼還不去死!”
渾身冒血的謝勳痛到滿地打滾,口不擇言。
謝從安啞着嗓子笑道:“自然會有我死的時候,用不着你來操心。”說罷再次彎下腰去,将挂血的刀指向謝勳鼻尖,對着已經無反抗之力滿臉驚恐的他道:“大夫說,那毒藥,會讓服用的人痛如刀絞。”
血液滴落的瞬間,刀尖也順勢往下一晃。少女烏黑得瞳孔映照出石碑前的一對火影,為她面上的笑容增添了幾分邪魅,“所以,我會讓你也在這裡體驗一下相似的滋味。然後,再送你去見他老人家。”
謝勳如同見了魔鬼,幾乎失了魂,唇齒顫抖着,說不出半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