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她無意翻看了自己的那本,發現父母的亡故與自己的出生同日,記錄上也隻有簡短一句。
欲蓋彌彰的太過明顯,她便又去翻了爺爺的。
一個名字很快跳了出來。
此人就是五房的太公謝孚。
他處世機警,善長詭辯,隻因不得被選為族長,與自家可說是積怨頗深,卻因着血親之系,一直也算處的和氣。
冊中記,她出生那年秋天,爺爺答應了謝孚的盛情邀請,一家三口去往他們的溫泉山莊遊玩。當夜遭逢山匪入宅,爹爹被團團圍攻,困死在住宿的小院子裡。母親因受到了驚吓,負傷早産後撒手人寰。爺爺一身是血殺了進去,找到了護着她的嬷嬷,又帶着她殺出重圍。
那一夜痛失至親的慘烈,印象中爺爺從未對人提及。
這般驚天動地的秘密,竟然就被他一直封死在信閣記錄曆任家主私事的書冊之中。
喧嚣又靜谧的山林間,謝元風仿佛一支人燭安靜的燃燒着,照亮着侯爺墓前一跪一站的兩人。
他若還活着,大抵便是在祈禱死亡可以快些降臨,好讓痛苦快些結束。
謝從安冷冷道:“謝元風,你五房作惡太多,我先送你走。至于其他人,他們早晚也會過去跟你見面的。”說完起身再拜,要走時忽然又轉回身,對上了嬰癸。
目光轉至腳下,她像是自言自語:“其實我亦想過,爺爺對此事緘默不提,又放任信閣按下不查,應該是為了能一族和睦,謝氏後世能福澤綿長。但是,我覺得爺爺不可能不知道當年那件事情的古怪。不過,依照他的性子,大概會更加痛恨自己的驕傲自大,才特意留下了謝孚這個小醜來提醒自己吧。”說着謝從安“啧”了一聲,擡起頭來。
火光交映下,她似笑帶淚,神情激動,辨不出悲喜,“連處理這種事都驕傲如此,不愧是我謝從安的爺爺。”
嬰癸無聲的驚訝被她捕捉。謝從安瞬間笑出聲來,“你這什麼意思,驚訝無腦如我,竟然能想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嬰癸抱拳颔首,片刻後開口道:“我的确是在那件事後被選到主子身邊來的。關于此事,謝氏一族中,已無第四人知曉。”
謝從安聽了,眼中忽然湧出淚水。
她用力忍着,瞬間已經又是副小女兒受了委屈的模樣,兩頰挂着淚痕,言語間淨是心疼和不舍,“我不明白。爺爺為何要這樣委屈自己。”
她哽咽着回頭,看了眼已經燒作炭狀的謝元風,心疼和愧疚還是未能減輕幾分。
這位老人是真的将所有愛護都給了她啊。
“既然這樣恨,為何又要将族長之位交給五房呢?”嬰癸忽然道。
謝從安默了一陣,吸了吸鼻子,望向重重烏雲後的朦胧月光。
“你知不知道,太陽,其實是個特别燙特别大的火球。它距離我們太過遙遠,才看起來比較小而已。”
謝從安邊說邊走,嬰癸知道她是要去尋父母的墳茔,便跟了過去,示意後人清理幹淨。
“……所以越接近太陽就會越熱。就像火一樣,我們保持距離,便可以控制溫度,但是如果你忘了,一不小心便是焚身之苦,會化作黑灰,下場甚至連方才的謝元風都不如。”
“主子的意思是要送五房去見太陽?”嬰癸問。
謝從安知道自己賣弄的過了,氣呼呼的對嬰癸直皺鼻子,“若要取之,必先予之。亦或說,先推他上去,才好再推得高些,這樣就算沒有被燒死,将來掉下來也會足夠痛。”
小主子手腳并用的比劃着,似要用盡方法來确保他能聽明白,說完之後又笑得一臉的爛漫天真,直至在風中淡去,僅餘唇邊微微上翹的一角。
他早就發覺少主亦善于讀取人心。如今的她将無辜與邪惡玩弄于鼓掌中,選擇将前路安置清楚,讓壞人自行赴死。如此壞的有界限原則,惡也做的幹淨清白,果然與那個人像極了。
不愧都是侯爺教出來的徒弟,連處理麻煩都是同一個路子。
嬰癸難得一見的挑了挑眉。
謝從安從山腳仰望着遠處隐約可見的起伏山脈,憋悶了許久的心情,終于松泛了一點。
她自诩不是好人,卻也從未動過做壞人的心。可是,若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所以謝孚,你且等着。
我謝從安既然從異世而來,就要為同名同姓的自己讨回這一家三口遲了十幾年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