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呢,”櫻桃當真是打開了話匣,說的越發瑣碎。謝從安認真聽着,從中挑選着有用的細節。
“華娘子挺摳門的,卻肯那麼大方的花錢為姑娘治病。我本想着,她大概是想要你為她賺更多的錢,可是看她意思,這次的花期,大概是要把姑娘給賣了的。做生意的事情我雖不懂,可我賣過魚,大家都是每日撈了賣一些,雖然賺的錢不多,但是能過日子啊。哪裡見過一次把所有的魚都捕了賣的,往後可怎麼辦才好?”
這段比喻把謝從安聽的又氣又樂,“各人想的不同罷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櫻桃卻不依不饒,“我瞧了多日,她真的是一心隻想賣掉姑娘,根本沒留餘地。不然往日裡對誰都小氣,怎麼唯獨對姑娘這樣大方……這肯定要惹旁人妒忌,姐妹之間不睦,往後你可如何?似如意那樣的,就算不再想法子害你,也都一心巴望着你走,華娘子這是根本沒有留下姑娘的意思。”
一番話裡裡外外都是在為謝從安考慮。她本人聽了極為感動,卻也着實對那些事情不太在意,便輕輕握了握櫻桃的手笑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不見姑娘生氣傷心,櫻桃反倒不知所措起來,緊張的欲言又止,默了半晌才道:“姑娘你之前說想要留下來,我估計此事是不成的。”
謝從安知她會錯了意,安慰道:“沒事的,賣了就賣了吧。等出去了,我再想辦法就是。”沒想到櫻桃緊張的抓着她,連連搖頭。
“怎麼了?可還有什麼想要提醒我的?”
“我不知該怎麼說。”櫻桃苦惱極了,竟像瘦猴一樣抓了抓頭發。
謝從安便抛磚引玉,随意問道:“前幾日我聽水仙說她不自由,華娘子可是真的會關着她?”
櫻桃當即否認,跟着又道:“不過她們兩個也古怪的很。”
“怎麼個古怪法?”謝從安再問。
櫻桃邊想邊道:“我剛來的時候,以為華娘子和水仙姑娘關系好得很。後來才發現有些時候華娘子都防着她呢。”
“防着?”
……統共就幾個人的小院子,做什麼還要防着?……難道水仙不算自己人,還是說華娘子有其他秘密?
“她什麼時候會特意防着水仙?”
謝從安邊說邊走,到書案前挽袖磨墨,“不着急,慢慢想,我試着将你方才說的那些都理一理。”
案上本就備着文房四寶。先前為着方便畫畫,紙張都是裁到跟桌面那麼大的,鋪着厚厚一疊,這會兒用起來倒也方便。
見她拿筆,櫻桃便以為是要做畫,順手拉了火盆,悉心将桌案上裝着顔色的小碟一一化開。
謝從安顧不得解釋,匆匆下筆,口中還念着:“一,賞春閣對外說沒錢,其實又很有錢。二,賞春閣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丫鬟婆子,三,賞春閣用高價買了你和如意。四,你爹爹和哥哥沒有離開澄江,五,水仙和華娘子的關系有古怪。”
她輕點朱砂,在第一行畫了個圈,“賞春閣必然是真有錢、假哭窮。除非華娘子有辦法能讓所有涉及高價買人和為我砸錢的人統一口徑為她撒謊,否則就會影響到最終的事實成立的可能。”
不論哪裡都是要真金白銀的才好辦事,且這裡頭牽扯的人數太多,要撒謊是頗有難度的。
“……外頭流言都說賞春閣這青樓做不下去要轉妓院,也許本就是打算關門了。所以,不如我們先跳過第二,說一說這高價買人的事。或許……會不會是因為你們鎮上沒什麼姑娘?”謝從安頓了頓,又在紙上添了幾筆,“既然都是官妓,為何不再從教坊司或是天香樓派來。當然,本地采買也有好處,大概是價格合适,不過也需多花時間調教。可是就你所說來看,本地人口簡單,外來人少,連賣身做丫頭都不易,且百姓被世俗禮教所困……賞春閣通過本地采買的方式來繼續經營,算盤打得不怎麼精明。”
而且考慮到這個後續影響,若還需要高價買人的話,不就違背了為錢财收益而轉型的初衷麼?
謝從安顧不上櫻桃有沒有聽懂,繼續道:“先停在此處,咱們再說第四點:活在輿論的枷鎖中,一直是人類難以掙脫的精神苦難。”
她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說的多了又難免擔心櫻桃聽不明白,分神掃看一眼,見這丫頭竟然聚精會神未有困頓,心下一松,繼續道:“你爹本就怕被指指點點,卻還是做了這種事,想來是有什麼理由讓他必須如此。而且,做了此事後又沒有計劃離開,反而更加印證了他是被迫的。試想一個一直都在被禮教聲名束縛的人,怎會忽然隻因為了大把的銀錢就不怕被人議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