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走不得。”鄭和宜的指尖在竹簽上摩挲一回,将其攥在了手心,“鳳統領說的沒錯,殿下須得在此表以孝道。”
良王依舊笑着,話中卻意有所指:“雖說如此行事于大局有益,但是留本王在此,他們師徒二人豈不就要趁勢和好?”
“外人看來的确如此,但依臣猜想,殿下既然敢應了臣之前所求,必然早已成竹在胸,不會再靜待機變。畢竟,東宮與右相之間這些年也埋下了不少積怨……”
這一番言辭之笃定,擺明了并非試探。
沉默之中,良王的話語中終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鄭如之,本王要慶幸你是友非敵。如若不然,或許真要額外花上心思應付。”
鳳清早已擔心今日這般的情形要出點幺蛾子,如今真的見到了,手心裡滿是冷汗,忽然又意識到什麼,飛速瞥去一眼,随即低頭掩去驚詫。
從溫泉行宮那時起,鄭和宜便與他有了私下交易。這人曾當面直接指出他背後之人并非太子,如今又借着賜婚主動與三殿下交涉,……他當真是看起來的那副走投無路的樣子麼?
因着謝妹妹的關系,他一直未曾對此人有過懷疑……若這個鄭如之真的是太子之人,隻怕……
一時間,鳳清心亂如麻,不敢細想自己與良王會有的下場。
鄭和宜似是覺察出了什麼,放下酒杯,朝他二人鄭重道:“若不是早先得了殿下偏信,臣也無法輕易推測出後來的諸多細情。還請殿下相信,臣有自己所求之事。至于大乾的東宮所屬,臣并不在意。”
就算這是實情,當面說出也實屬冒犯。
鳳清緊張的瞧向良王,卻見他毫不在意的撫了撫袖,又端起一杯酒來。
“可是,如之你所求之事,并非是非本王而不能,”殿下的眉眼依舊是笑盈盈的,口中的話卻顯然冷了幾分,“你若真的想要為鄭氏洗清屈名,繼續輔佐二哥便已成功一半了。”
“殿下說笑了。”鄭和宜不客氣的将話接過,“殿下既然贊臣心計便不該拿臣當個蠢人來論。這大乾必然是王姓天下,若能在私心之外再求得明主,又有何不可。”
“鄭大人言重了。”
此時不論兩人如何交涉,殿下的笑眼分離都讓鳳清緊張到無心他顧。
鄭和宜這些話無異于佞臣叛主,再想起他曾對謝家口出惡諷,忽然又覺着此人不論做什麼好似都算不得新鮮。
“毒蠍。”鳳清咬牙将字碾碎在口,立即收到了對方的目光。他索性直言,道:“鄭和宜,你的心裡究竟都藏着些什麼玩意。”
這人對謝妹妹的态度至今都無法看清。
這種心眼兒比天上星星還多的人,若不是因為謝妹妹,他如何都不會主動招惹。
……好在謝妹妹并不知他在長安做下的這些勾當,想來也算是另一種安慰。
眼見鳳清有些失落,良王拎起酒壺碰了碰他的杯子。兩人對視一眼,擡手飲盡,便無人瞧見鄭和宜那飛閃而過的一絲異樣。
忽有傳音入來:“主上,江南府有急信。”
良王雖已借着聖旨之事與太子對立,可是對外遊戲人間的身份未改。這送信的時間地點太過微妙,不由得屋裡三人都愣了一瞬。
“送進來。”
良王從一支細小的竹管中抽出薄如蟬翼的紙張,迅速瞥過一眼便随手一抛,空中随之散落一片齑粉。
鳳清伸去的手還在側,見狀隻能無奈的埋怨一句:“殿下也給我看一眼呢。”
良王無事一般的笑笑,繼續勸酒,鄭和宜卻隐約察覺出對方多了心事。
等了再等,不見殿下開口,鳳清便提起一事來:“鄭如之,你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為何都到了今日才說要将婚禮延至下月?那蘇家也不是小門小戶,可當真會按你的來?”
“會。”這一字回應的笃定幹脆。
鳳清眯起眼瞧着對面的人,來回也隻琢磨出早前傳言他與蘇家大小姐暗渡陳倉之事可能是真。
一想到謝妹妹真的被這小人騙了感情,他恨的不能動手,卻隻能在心裡再罵幾句解恨,接連灌了幾杯酒下肚,又發覺那春花秋月不夠濃烈,便起身抱起一旁的酒壇仰頭狂飲。
良王忽然開口道:“本王有意一勸,鄭大人可要聽?”
鄭和宜應:“殿下請講。”
“本王勸你這親事還是快些辦了。一來,聖旨上的婚期就是明日,雖說稍顯倉促,總算是宮中旨意,不論用怎樣的借口臨時調度,總要有些輿論風波。你就算不考慮蘇大人的顔面,也要思慮自己的心上人——這蘇家大小姐的處境;二來,此事本就違逆了東宮之意,如若再拖延下去,照着皇兄的性子,恐怕還要生出變數;三麼,”他示意鄭和宜斟滿一杯,一同舉起酒盞道:“本王這裡突生變故,想要推動的快些,是以要拿你這婚事來解一解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