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從安很快就冷靜下來。
她懂的,蘭姐姐隻是在提醒她要行事需多考慮,不僅要保全自己,也要考慮夏家。
可是心内還是一陣翻攪,說不清那複雜的感受。
蘭姐姐幾次三番的救她護她,現在陵化城中多少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她的确該考慮到對夏家的影響。
夏家要幫,笙歌也要救,還要正視那個随時可能會出現的問題:若有一日,她謝氏的身份暴露出來,這對姐弟又會如何自處?
心事滿腹,無從說起。
一開始還在害羞的夏松,漸漸的在這漫長的靜默中生出了沉重。
“林姐姐,你是,是不願意麼?”他鼓足勇氣站在了謝從安面前,舉手盟誓,道:“你能不能信我一次,往後我一定會盡全力好好照顧你。”
望着面前真摯的少年,謝從安滿心歎息。“我有難言之隐,此事與你無關。”在滿室期待的眼神中,她艱難說出了所能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可否能将此事放置一年。一年之後,待夏家老宅拿回,我們再來商議。”
夏松以為姐姐這樣安排是擔心林姐姐顧不自己安危的亂來;夏蘭此時也已察覺自己逼迫的有些太過,便順水推舟應了下來。
“如此便說定了,拿回祖宅之日,咱們就重談你二人的婚事。”
謝從安為表誠意,起身鄭重的行了個禮,心中卻又已經盤算起來。
……離開之前必須要做到讓夏家穩固,如此更要加速讓酒坊之事穩定下來。
……之前承諾的是會讓姐弟倆回祖宅過年。算算時日,若此計順利,可趁着年關的熱鬧将夏家酒坊的勢頭推至最高。
……可若計劃失敗,綠珠夫人的身份拿不回來……還是需要備選方案,提前找出笙歌背後之人。
一想到當年的溫泉行宮,她隻覺得額角抽搐,下意識擡手按住。
……“所以小姐就算是收了這信物了。”
身旁傳來的興奮話語讓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左手的手腕上已經多了個翠色極好的玉镯。
櫻桃在一旁正開心的催促着:“小姐的信物呢?”頓了頓忽然拍着手笑起來,“我記得,我記得小姐曾讓我好生收着的。可巧今次就帶過來了!”說完便翻箱倒櫃,捧出個連她本人都已經忘記了的玩意兒。
從忻城帶回的那朵鬼斧神工的六角霜花果然讓姐弟倆贊歎不已。
夏蘭明顯是又想到了什麼,面露憂色,“這東西太過貴重了。”
愛不釋手的夏松聽出姐姐的意思,還是将東西還了回去。
原本還在想着要如何拒絕交換信物,被這麼一打岔,謝從安反倒忘了原意,一把将夏蘭遞來的手握推了回去:“并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姐姐這樣說就是要與我生分了。”
喜歡的東西失而複得,夏松一直開心的傻笑,說自己一定尋個好扇子來配它,夏蘭在一旁戲言他有楚人買椟還珠之風。
“可以讓小姐給你畫一個。她畫的畫兒可是連從長安城來的人都誇贊的很。”櫻桃自豪的挺着胸脯道:“忻城酒樓的賈掌櫃來信,說好多人慕名到店裡觀賞那一牆墨梅,給他攬了不少酒客,還說要多謝小姐,邀你過些日子再去玩呢!”
如此便是說綠珠夫人的身份還未有消息。
謝從安唇角含笑,心裡卻沉了沉,思緒翻轉間又回到了那日隔窗所聽到的幾句話上。
當時病得糊裡糊塗,隻考慮如何畫完那一牆的畫兒,回來之後又遇上如此一遭,整日裡殚精竭慮想的都是如何保住夏家,笙歌那處狀況如何,這段從前的往事和人倒是忘了個幹淨,也沒顧得上幾分傷情。
一趟北上未達長安,就連找回身份之事也沒有進展。
果然,還是沒緣分。
手腕上的翠色濃重,如含水光。這是蘭姐姐一直随身戴着的,好像是她母親的遺物。
“蘭姐姐為何要對我這樣好?”謝從安問。
從妓館裡救她回來,又不怕惹上麻煩的安排在家中當親妹妹養着,難道就隻是為了幾阙詩詞嗎?
夏蘭正笑看着夏松與櫻桃兩人湊在一起商議将扇面兒做什麼樣的,随手撫了撫她的長發,溫柔的如同記憶深處的母親,“因為你是我妹妹呀。”
僅僅一瞬,謝從安再次淪陷。
也許真的成為林黛玉也沒什麼不好……
“小姐自小就與蘭小姐親,如今兩家便是親上加親!”一旁櫻桃笑嘻嘻的插嘴。
這丫頭對夏家姐弟一直喜歡的緊,前些時日也常跟着唉聲歎氣,今日眼瞧着就要比往日裡都活潑些。
……若是再添些嬌氣,便會與晴兒更像了。
謝從安同他們一起笑着,有意的避開了夏松望過來的眼神。
*
城心主街,華燈初上。
扶風坊中燈火通明,酒香處處,笑鬧嬉嚷。
笙歌巡了回場便趁着小憩回到房中喝茶。才剛摘了幾支壓得脖頸兒酸痛的金钗,就聽說外頭有一對男女來尋。
她當下便覺得是謝從安來了,驚喜起身時又記起這人已經消失了半月不知蹤迹,便又坐回去發了半晌的呆,遲了半盞茶的功夫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