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新酒上市是誤打誤撞,過後謝從安曾與夏蘭商議,有意要在這鬥富期間做成扶風館的特供限定,待夏家酒坊又出新酒的噱頭散的廣些再往長安去送,本也是為了後頭的四幕大戲做準備。
她聽了黃嶺的話先是一愣,轉回身笑道:“看來那支酒您是已經嘗過了?”說着走近了歪着頭打量黃嶺,忽然一問:“咱們可是認識?在哪見過?”
黃嶺下意識想去遮擋,可惜手腳被困,隻能作罷。
那個假王爺的樣貌為着他裝扮省心,跟他本人有着五六分的相似,這一下子心虛緊張起來,倒是讓謝從安更加确認了心内所想。
再加上方才彎下腰時嗅到的那股熟悉的藥味,她沒好氣道:“裝神弄鬼。沒安好心。”
這八個字卻正中黃嶺心事,連眼神都慌亂起來。
謝從安看他的模樣原不意外,卻忽然想起今日追問了幾次都沒結果的殺手。
難道這小小的陵化縣城就因為自己引來了這麼多不速之客?
再這樣下去的話,蘭姐姐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黃嶺想的簡單,隻怕招了她恨會沒了好酒,說起話來語氣緩和不少,“林小姐既然認出了我,也不妨有話直說。這酒我是真心想買的。”
“可我倒是真心不想賣了。”
謝從安想着心事,順口一接。隻見黃嶺瞪着雙眼,直了脖梗,“才剛說好,怎麼就不賣。”想起自己的處境,話又軟了下來,“我先買這一支如何?價錢盡管開。”
還在為着自己信口胡說而後悔的謝從安,頓時喜笑顔開,伸出兩根手指,獅子大開口道:“八十金。”
“丫頭,那日走的急,還沒說這酒叫什麼名字……”傅方忽然出聲打斷,提起個正事,這兩人便也不再糾結于那點買賣間的口舌之快。
“……最初一批下過定的已經開始裝車了,還得快些将詩詞都備好了才是。”傅方說着伸手指了指前院的方向。
謝從安這才記起自己心上一直懸着沒落兒,差點被耽誤的大事,擡手拍了拍腦袋,到桌前匆匆提筆寫就。
黃嶺艱難的爬起來湊了過去,眼中越看越是欣喜,最後忍不住歎道:“是阙好詞!”
傅方接過讀了一回,也點了點頭,又問一句:“名字呢?”
這一回仍選的李煜的詞,也是前些時日的心境使然,讓她直接借用。可這名字……當真還未想好。
“就跟你們的春花秋月一般,直取前面四字就好了。”黃嶺忍不住插嘴。
“别來春半?”謝從安啞然失笑,“這算什麼名字。”
傅方沉吟片刻,道:“本就是春半時節釀下的,再思慮到這氣味一則,名字也算得襯景。隻是念起來稍顯古怪,總覺得跟話沒說完似的。不如那個春花秋月上口。”
謝從安點頭:“傅伯伯說的對,這酒的名字有時也會影響到它售賣的場合,還是要多方思量。若是纏綿浮誇些,叫什麼蹙峨眉,兩重山,一聽就讓人覺得得是女子閨中的飲品,若是叫什麼莫憑欄,遊人怨,便是閑暇或送别時的首選了。春花秋月就是選中了文人喜歡的小品,聽起來覺得有意思,念來還有幾分浪漫。”
話到此處,黃嶺顯然已起了另一種興緻,故意看着她問道:“那你說叫什麼?”
“峨嵋春上。如何?”
“世人多愛吟秋送别,你倒是奇些,”黃嶺道:“‘重重送罷千裡遙,隔山猶望覺春曉。’難道這梅子黃時的唱詞‘怨離’你竟也知道?”
“知道。”謝從安淡淡應了,轉去繼續跟傅方解釋:“此處仍是取了方才别來春半的意思,倒是借着送君千裡終須一别的意圖,将那莫要失音信的心聲表露了些。”
傅方反複念着那阙詞,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黃嶺直言道:“你這小賊,偷了黃班主的故事。”
“什麼叫偷?一個故事我又如何能偷得走?”謝從安白他一眼,不予理會。
傅方撫着胡子道:“那首怨離的唱詞簡單易懂又朗朗上口,大人小孩都會唱上幾句,梅子黃時的黃班主的确厲害,這故事也算得是路人皆知。隻是為何不直接用他故事裡的望君山,要改成峨嵋?這峨嵋又是什麼地方?”
“峨嵋山是我家鄉的一個小地方,選這個名字不過是因為與女子的峨眉重音,顯得有趣些,不那麼沉重罷了。”謝從安又開始胡說八道。
“這阙詞裡的怨氣重了些。”黃嶺故意砸砸嘴,“說的是閨中怨吧?期盼着情郎回信呐?”心想:怎麼自己最近總遇到這種事。
謝從安顧不得理會他,仍與傅方解釋着:“這隻酒的草木香氣罕見清雅,所以我想着還是用春字點題,最為合适。隻可惜前有春花秋月,不能再在此種類型上做文章。至于這阙詩詞說的是離人心恨還是閨中相思,與我們而言又并非那麼重要。隻要能和送别折柳一般,以後能讓人也借着這送酒一舉訴說衷腸。誰說别去前路蕭瑟,也許會有另一翻春景呢?隻要有了另一番新鮮雅趣的解法,這酒自然而然也就賣出去了。您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