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就臉色差,不想看,便将我趕出門去。”
謝從安也學着他拿上了強調,擰出手臂,擡腳就走。
才剛在良王的小院子裡感慨了歲月靜好,突然就發現這深宅小姐做不得。
她謝跋扈還是适合抛頭露面,哪怕去與人打架都行。沖動之下,謝從安直接翻牆而過,偷偷溜去了城中那座最高的酒樓。
剛到這個世界時,她就知道前身惦記着這地方。
隻可惜那時的謝侯府還在躲禍,每每路過,也總是不得機緣。今次終于能得償所願,她便要了整整一擔的峨嵋春上,坐在那個最高處的雅間裡,邊喝邊看月亮。
這顆月亮跟少丘山的不一樣,與陵化縣城的也略有不同。
她自然知道月亮是不會變的,變的不過是她這個人而已。
長安城内無宵禁。夏夜中的街道依舊是熙熙攘攘,行人如織。這燈紅酒綠的,依稀仍是舊年模樣。
這一夜,她看着景色越發傷懷,不光挨着找了城中那幾處挑番的店鋪,看到城北某處如今已是暗淡無光的地界,手上發顫,不知又喝了多少杯。酒醒的時候人在窗邊縮着,隻覺得全身發冷,哆嗦個不停。
這熟悉的感覺,應該是舊疾複發。
謝從安蜷縮着發抖,勉強坐起來靠在了牆上,口中低聲道:“……帶我,……回去。”話音才落,隻見一道黑影從敞着的窗口直接躍入房中。
她還未及去看,眼前已是一黑。
*
再次醒來時,謝從安渾身酸痛,迷迷糊糊聽見個孩童撒嬌:“娘親,我想吃那個蜜餞果子。”
“那是給小姑姑送藥用的,你不能吃。”
“那我也吃藥行嗎?”
“不行。”謝從安沙啞的嗓音吸引了說話的母子。
“小姑姑醒啦!”
窗邊投入的光線勾勒出房間熟悉的輪廓。
這裡果然是顔府後宅。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走了過來。
顔姝彤還是一年前見過的那副清瘦模樣。
稀疏的發髻上是支有年頭的玉钗,被摩挲的格外瑩潤透亮,想來是件有故事的東西;身上穿着件半舊不新的粉色長衣,碧羅裙洗的發白,也算得相襯;鬓角上那朵攢珠的玫色絹花便是全身最亮的色彩了。她總是微駝着背,有些不堪負荷的樣子,牽着兒子走至謝從安床邊,拂起床幔問了聲:“身上可好些沒有?”
謝從安無力的笑笑。
她對這對母子一直都有印象。經年未見,孩子已長高不少。
這次回來顔家,好似他們都得了叮囑,無人特别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每次家人一起吃飯,禮數都齊,卻無一人看得見她似的。
這本就事出有因,謝從安當然能夠理解。可是身處其中,又難免别扭,更是種無法訴說的難受。
整個後院裡,這兩個算是唯二敢與她有眼神接觸的人了。
謝從安端起藥碗旁的蜜餞,遞給眼巴巴的小冬瓜,“拿去吃吧。”
***這孩子單名是個棟字。因為從小多病,便起了個冬瓜的賤名。顔府裡人也都一直這麼叫。他爹是當年的探花,被榜下捉婿,娶的是顔家四房的姑娘顔姝彤。此人在上任的途中落了難,也害得妻子早産。顔家就把女兒和對方的老娘一起接了回來,在府内的小院子裡一起照顧。老人前些年已經病逝。這母子倆就住在最靠西的角院裡,平日裡很少出門。***
還是第一次聽到嬰癸說了這麼多話……
謝從安略顯疲憊的笑了笑,在那肉乎乎的小臉上摸了一把,“吃甜的可以,但不能吃苦。往後可要記住了。”
顔姝彤摸了摸孩子的頭,“莫要慣壞了他。”
“不會。”謝從安也揉了揉自己昏昏沉沉的腦袋,“我睡了多久?”
“有三四日了。我也是才過來瞧瞧。”
謝從安明白這話裡的意思,便找了個借口說要洗澡,直接把人送走了。
待收拾完畢又趕走婢女,她獨自披着一頭濕漉漉的頭發,裹了個薄褥坐在了院裡,仰頭道:“那晚怎麼不救我?”
這院子不大,角落裡有一方樹立的怪石,孤孤單單的,好在也有幾株雜草作伴。
***那人在樓下瞧了主子半個時辰。屬下想看看他要幹嘛。***
謝從安将腳踩在了座子上想要歪着,随口道:“就那樣敞着窗子睡,你也不怕我被風吹病了?”
***如今正是暑天,每日到那會兒才能涼爽些。主子若不樂意吹風,屬下今後便将窗子都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