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花園,柳祯煦便出聲叫住了順子。
“方才那女子是誰?”
難得小爵爺會失了冷靜,話也問得這樣急。可順子哪敢報出已經死了的人,面露難色道:“小人也不清楚。”
柳祯煦冷笑一聲。“沒想到你竟與她有着交情。”
順子一愣,直接跪地求饒。“小人知道錯了。爵爺恕罪。”
他不過是見到了這位舊人一時感慨,竟然忘了今日侍奉的這位是什麼身份。
柳爵爺自小在夏華公主身邊長大,又因裕慈太妃的關系時常出入宮廷,對宮裡的這些手段怎會看不透……
急迫之間記起方才的幾句來往。爵爺的語氣分明不錯,甚至還給了謝家小姐笑臉……
他讨巧的遞上了話去:“爵爺若真想知道,不如等等拜别了太妃,也同往宮宴上瞧瞧?”
提起此事,柳祯煦忍不住嘲諷:“為了個宮宴,竟然不惜将太妃給折騰回來,當真不愧是他的孝道!”說完之後又似是想到什麼,眉頭微微皺起。
順子哪敢反應,隻能乖乖低着頭。
這位是夏華公主的幺子所出,算是大乾朝年紀最小的侯爵了。因他母妃去得早,公主便親自帶在身邊撫養。如何的愛似珍寶不必多說,走前還特意留下了遺囑,說要一切都随他所願。這樣一來,柳家内外誰還敢拘着他。不論走到哪裡都是被人捧着,漸漸的就将那個小名叫成了大号,混成了一個如意公子。
好的是柳爵爺從小就不同于長安城裡的那些公子們,不會端着身份自覺矜貴。年長一些後又愛上了四處遊曆的恣意放縱。聽聞柳家動用了不少關系對他照拂,所以才未在外頭學歪了。
這些年間偶爾的回來觐見,他接人待物也都是落落大方,行事磊落,比着長安城那些同一輩的纨绔們可要強出千百倍去。不論是誰跟柳公提起這位寶貝孫子,老者都是喜得眉眼不見。今上見這位的時日雖說少些,提起的時候也多是誇贊之語。聽近侍們說,今上對爵爺喜愛的勁頭,亦可拿去與甯王世子比一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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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方才一鬧,謝從安已經散了困意,此刻和顔姝彤在水榭涼亭内,一人守着一角,聽着外頭的潺潺水聲。
這處涼亭名叫子嶽,設在一座石頭山上。宮中一到夏日便會引水到此,成一處水簾瀑布。目的自然是為了納涼。
不遠的山石高處,還有座名叫望川的閣樓與之對映成景,據說是新建來賞月用的。登到頂後便能瞧見星羅泊。星羅泊是這座皇城中最大的湖了,一直從内宮貫穿校場,連接到工部在忙着修建的,由她多嘴提出的一個類似圓明園的大項目。
昨晚隻顧着吐槽顔家,這會兒有了些印象。
宮宴常常設在秋季,多是用來賞菊賞月的。最初起這活動的目的是為了鼓勵官二代們多多發展文學素養,後來漸漸就變成讓各家少男少女們見面的活動了。裡頭設計的最終環節好似就與賞月有關……
爺爺當時還曾玩笑,說她既然最恨讀書,索性躲了不去也好。她也吐槽說那月亮看來看去就一個樣子,不懂那些酸筆杆子怎麼能寫出那麼多話,一個個聒噪又矯情。
不過還是沒能想到,這次竟然會提前這麼久……
不論太子還是良王,在這個節骨眼上都隻能借機生事。發起宮宴還是要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方才順子說那少年是來拜見裕慈太妃的,難道是為了此事将她從景隆别院給請回來了?
這位依然在世的太妃娘娘,從小就被南境送來和親,入宮時與夏華公主的年歲相當。那時的太上皇已經老的半截身子都在土裡了,也将她當個閨女來養。所以這位老太妃和公主的關系好像一直都不錯,甚至還常常的結伴出宮遊玩。
其實想想,這位除了沒有愛人,日子過得也不錯。不知自己晚年是否能夠這樣幸福……
思緒紛亂中,謝從安忽然又記起了方才的少年,不免扼腕。
隻怪當日離開的匆忙,還不知道他的身份。
還要怪嬰癸的圍帽!
他自始至終都未曾見過自己的樣子。如今要是冒然開口求助,大抵還要花些力氣證明自身……
可是,當日在蓬山剿匪偶遇,今時于皇城之中重逢。一個夏家的親戚,一個顔府的小姐。……這種巧合,他能信麼?
對方惟恐避而不及的樣子還在腦海裡揮之不去。謝從安默默長歎,目光轉落在對面的顔姝彤身上。
自從進了這園子,她就一直在那角落裡遠遠坐着,也不與自己說話。
謝從安斟酌着問道:“方才的那位公子是誰,姐姐可知道?”
不料對面當即正襟危坐,一副面無波瀾的樣子,虧得她身旁站着的丫鬟瞄來一眼,讓謝從安确認了對方并非是沒聽到。
結果等了又等,似是被她盯得忍不過了,顔姝彤才吐出來兩個字:“不知”。
到了這會兒,謝從安有些回過味來。
這個人今日恐怕是不會好了?
她将對面看了幾眼,還是将哄人的話全都咽了回去,轉頭對着廊檐下的水簾盤算該如何自救。
思來想去,身邊沒有影衛,同行之人也不靠譜……,出口好像仍在方才的那個少年身上。
一個會在蓬山見義勇為的人,必然是個好人,祭出夏松與他的那點交情,應該可以抱一抱大腿,求一份庇護?
思緒落定便要行動,隻是身後突兀的冷喝讓人心煩。
“今日不許混跑!”
寡言少語的人突然間變得铿锵有力,隻是這語氣實在太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