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我怎麼處置她們?”太妃反問。
謝從安看着那兩雙淚汪汪的眼睛,忽然鼻子一酸,咬着牙撇開了眼道:“給我吧。把她們兩個給我。”
“你想怎麼辦?”太妃倒像是起了興緻。
謝從安的腦袋裡飛速轉着:“讓她們給我守院子。往後若是再有人害我。她們便是先要被抓起來審的。這輩子都逃不掉。”
“若是有人綁了她們的親人,威脅她們再去害你呢?”
“那不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害我的那個了?”她仰頭看向上座。
太妃雙目清明,實在不像是個糊塗老人。她應該能賭對吧……
“若是對方将後手都料理幹淨呢?”
“凡有事發生,必留下痕迹。我信老天不會辜負好人。哪怕當下晦暗,也會有乾坤郎朗的一日。”
謝從安言之鑿鑿,像是回到了那日的圍獵場上。大帳之中,她站在皇帝面前與菁妃的那些栽贓嫁禍對壘,絲毫不懼,心内笃信着天理輪回,隻求因果。
“不愧是他的孫女!”太妃欣慰的笑了。“起來吧。”
這突然而來的評價讓謝從安慌了神。
她心口揪緊,又微微的發酸,即便站了起來,也還是通體發麻,隻能低頭扣着兩手,不知該作何反應。
實在是沒能想到,這位竟然也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難怪方才聽了自己要活命的話,竟然是那個反應。
火光電石間,有些意識之外的記憶噴薄欲出。正巧那位嬷嬷回來,身後還跟着另外兩名宮女,卻沒看見黃衫的蜀黎。
“林嬷嬷?”
謝從安驚訝的脫口而出,當即捂住了嘴。
對方的腳下一慢,微微側臉瞥她一眼,朝做上座道:“外頭都布置好了。娘娘這就去嗎?”
“嗯。”太妃起身,伸出了手。
謝從安的腰上被人碰了一下,耳畔是青豆小聲的提醒:“快去。”
她反應過來,忙上去,結果跪久了的僵硬讓她腳下絆了個趔趄。
“慢些。哎。”
太妃的語氣着實像極了家中的疼愛晚輩的老人,與從前在書裡和電視上看過的那些冷冰冰端架子的宮中貴婦毫無相似。
謝從安覺得自己的推理機能在這裡退化到無用,就連這幾步路都走異常小心。
她在心裡暗罵着高跟鞋和長裙子真的什麼時候都害人不淺,被老人拉着手,心裡又慶幸又困惑,隻擔心這一切都是假的,背後還有什麼陰謀。
太妃握着她的手,也不着急走,先仔細将她端詳了一回,目光落在那耳墜之上,對林嬷嬷道:“這身打扮我看着别扭,也一道過去換了吧。”
*
觀景閣中。
一排高座之後,中間那格雕着二龍戲珠的木牆忽然彈開。
太子端坐的脊背幾不可見的僵直一瞬。
柳祯煦閃身從裡頭出來,看了眼面前的一排座椅,又瞥了眼角落的香爐,算了算時辰,隻盼着太妃早些将人帶過來。
這裡的三面門窗都敞開着,直接能看到外頭的湖水與遠處片片盛開的荷花。
這會兒外頭起了風,四角處又設了八個巨大的冰扇,的确涼爽了許多。
皇後方才借口發病,将這爛攤子順水推舟給了淑妃。這位難得獨享話語權的娘娘在位子上端着碗甜湯,眼睛卻跟着場中穿梭在不同桌案間的兒子王炔,偶爾也會偷偷瞥一眼身側的太子。
柳祯煦十分慶幸自己今日撞見了謝從安。
若是沒有太妃,誰又能壓制住這群各懷心思的妖魔鬼怪。她必然要被欺負的厲害,說不好小命會不會就不在了。
柳祯煦探身看了眼下手的顔質父子,招手端過一碗甜湯,朝着二人過去。
“你怎麼會來?”他碰了下顔子骞,又看了眼前頭坐着的顔質,低聲道:“我會盡心照顧好妹妹的。”
這聲音不大不小,顔質便回頭一瞥,朝他點頭。
柳祯煦趁機奉上甜湯讨好:“這是舅公的心意。我方才試了試,酸甜可口,顔伯伯可要嘗嘗?”
顔質額頭的确有着汗水的痕迹,顯然是一接到了消息,就匆匆而來。他擡手用袖子沾了幾下,顔子骞已經将湯碗接了過去。
“父親用兩口潤潤嗓子吧。”
座上的太子忽然發話道:“這甜湯不像是膳食所的功夫。”
王砅盯着手中的白瓷碗,神色肅穆,眼神中漏出幾絲輕蔑。
王炔正在下頭看人畫畫,聽了這句話,連忙上前恭敬道:“是臣弟讓他們在酸梅湯裡加了些舊年存下的紅果汁子。”
“怪不得。梅子腌的過分就會太甜,失了本味,若是腌制不夠,又酸的鋒利,還有股糟糊的苦味。如此一改,反有種自然的清甜。”淑妃說完又嘗了一口,“沒有糖?”
“有。”王炔朝母親靠近了些,“隻是母妃不愛甜,我便讓人放的少些。”
淑妃滿意的點點頭,臉上是控制不住的笑,想起了受委屈的小女兒,還是嗔了聲:“晚點再跟你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