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到了修羅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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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座上空着,左右兩側的首位上各坐着一位長者。
老頭子須發皆白,精神矍铄,捋着胡子面帶笑容,雖然上了年紀,卻從頭到腳都透着股子手腳輕便的機靈。
另一邊的老婆婆雖然隻是頭發花白,臉上卻一直嚴肅的繃着,在這種天氣裡還戴着抹額,感覺像是身體不太好。
謝從安按着規矩奉茶。
老頭身後有一位唇上蓄着短須的中年男子會恰時給出提醒,讓她稱呼兩位為義祖父和義祖母
那人大概就是仝管家。就目前的觀察看來,此人很會做事,未有惡意。
謝從安乖乖照做,又收了贈禮,端起第三杯時,發現下一個是坐在老婆婆身邊的蘇蔻,當即收手看向身旁陪着她站了半晌的人。
蘇蔻的目光正落在她發間,應當是在看那隻鄭合宜送的發钗。
謝從安早上懶得開口,默認了暮雪如此安排。可這小丫頭不知前情,頭一次出門,又是如此的場面,早已被那位的眼神瞧得發怵。
寒煙發覺了她的異樣,暗中握了握她的手。
“這位是?”謝從安微微笑着,明知故問。
仝全唇上有須,說話也一樣靠譜,上前一步道:“這位是蘇蔻夫人,住在西苑。”
謝從安輕笑一聲,“既然如此,這碗茶就免了吧。”說完自己喝了一口,随手給了一旁的寒煙,又拿起了暮雪送上的盒子遞了過去:“小禮物,送你的。”
蘇蔻原以為謝從安這是要難為自己,面上的緊張未消,遲疑着要不要接,一旁的流玉已經嘴快道:“這不合規矩。”
謝從安輕描淡寫的掃去一眼,“什麼規矩?主子面前随意開口,是你定下的規矩?”粉色的唇角勾着,眼神中卻沒有半分的笑意。
流玉被罵的臉皮漲紅,轉而瞪向座上的蘇蔻,眼中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恨。
謝從安早已覺得這丫頭放肆非常,便對她更是留意幾分。鄭合宜忽然将那盒子拿了過去,親自放在了蘇蔻手裡。
“好了。用飯吧。”
得了主家的這聲命令,衆人都起身往那木牆後走去。隻有謝從安還站在原地,看着流玉扶起蘇蔻,面上若有所思。
忽然發覺鄭合宜還站在那道木牆前頭,她走去問:“你罰站啊?”
這人卻瞥她一眼,直接擡腳走了。
謝從安搖了搖頭,帶着兩個丫頭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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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廳之後是池綠水。
那些人都繞着它往一間大開着房門的屋裡去,隻有謝從安帶着人上了另一邊的小橋。
這處也被仝全照顧的極好。池水清亮,一眼便能看到裡頭遊弋着的金紅色的魚兒,配着翠綠的浮萍,很是漂亮,讓她記起了侯府的那片湖水。
還有爺爺的閑鶴亭,他喜歡的棋盤、茶台、盆景……
擡眼望遠。綠木青春,天高雲淡,像是個好日子。
謝從安伸了個懶腰,轉身笑道:“等等我們帶着月兒喂魚來。”
“好。”寒煙也跟着笑,暮雪點頭。
等三人一起到了用飯的屋子,裡頭已經全都坐好了。
不知是不是為了特意照顧,兩位長輩獨分了一桌,旁邊端茶遞水的丫頭比着方才還要多些。
謝從安在鄭合宜左手空着的位子上坐下,掃了眼面前的碗碟。
又是與昨日一樣,菜色豐富,安排妥當,讓人挑不出一點錯來。
鄭合宜忽然夾了塊魚放在她碗裡。謝從安垂眼看着,琢磨不明白。
對面有人道:“主子少有這般照顧人的時候。今日倒是貼心。”
她掃去一眼,見是個女子,在蘇蔻與鄭合宜之間站着伺候,語調高昂,那張還不錯的臉,此刻看着比話都酸。
這是連妾室都有了?
謝從安心頭一動,卻按下不想理會,抿了下嘴唇拿起筷子。
義祖母忽然發話道:“這鵝掌糟的不錯,送去給夫人嘗嘗。”
一碟鵝掌被流玉特意放在了蘇蔻面前,罷了還得意的望來一眼。方才那個說酸話的女子也在一旁盯着謝從安的反應。
謝從安默默咬着魚肉,知道這是要試她深淺,不過今日與長輩初次見面,場合還是再斟酌考慮……
目光轉落在那酸女的發鬓,她忽然意識到這一身藕荷色素衣,珠帶系腰又簪花的夏日妝扮有些眼熟。
猛然轉頭看向鄭合宜,這人正巧也在看她。
謝從安剛想問他看什麼,一口氣嗆住了,引出了一頓嗆咳。
寒煙與暮雪輪番與她灌茶順氣,終于好了。人已被折騰的淚眼汪汪,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坐在那裡發呆,莫名又歎了口氣。
對面的刺頭又冒出一句:“大早上的,真是折騰。”
那女子說着話還不忘在一碗粥裡頭挑挑揀揀,分神瞥來的一眼也帶足了鄙夷。
“累着你了?”謝從安輕飄飄的一句掃去,語氣和眼神都并非和善。
對方紅唇一癟就委屈的看向主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