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從安瞧着可愛,便笑個不住,吩咐凝綠去看着兩個小的,隻帶了寒煙過去。
一靠近采露堂就瞧見鄭合宜獨自在桌前坐着,身旁是她惦記着未曾見到的茗煙。
這個小子也長了年歲,唯一的變化是少了稚嫩,多了成熟,是以那日在顔府的院子外頭,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無視了茗煙的震驚,謝從安直接落座。
桌上的餐盤不多,難得都是她過往愛的,就連白菜炖豆腐這種隻圖新鮮時令的菜色竟也齊備。
這下子,她臉上的笑容根本止不住。
鄭合宜隻等着能與謝從安說上幾句話,卻聽她嘟囔了一句什麼,未能明白說的是好熱還是好餓,對方便已起了筷子大快朵頤起來。那模樣利索的跟早晨的拘謹全然不同,顯然是放松了許多。
瞧她吃得開心,不知不覺,他也目光柔和,親手将一旁的茶水添滿了,問道:“夫人方才去了何處?”
謝從安瞥了眼那茶碗,忙的避開他的眼神,嘴巴裡鼓鼓囊囊嚼着,隻遮了一下便含含糊糊道:“喂魚。”
采露堂的前頭就是溪池。方才來時,他也見了那兩個婢女。
“還做了什麼?”
怎麼追着問起這個……
謝從安心生疑窦,咽下嘴裡的食物轉去看他,“補覺?”袖子才遮到嘴邊,一個不速之客忽然出現。
“夫人也去看看自己的丫頭。就那樣在外頭瘋着跑,也不怕下人們見了笑話。”
甄如兒拎着食盒進來,顯然又是要找她麻煩。
謝從安翻個白眼,皮肉不笑,“下人麼?那就笑呗。”
甄如兒實未聽懂,卻被噎了個正着,反應過來時再瞪過去,瞄向鄭合宜的眼神裡又帶上了委屈,手裡小心翼翼将忙了半日的心血捧出來。
桌上多了隻天青色的冰瓷湯盅,還沒開蓋便有濃濃的藥材味彌漫開來。
甄如兒依舊是嬌嬌俏俏,聲音柔柔的:“奴為主子炖了參雞湯。天還未明就炖上了,篩了幾次的浮油,隻加了火腿提鮮。”說着又端出一盤切好了的雞肉,還給了一碟看起來像是調味料的東西,一字一句的學着不知從哪裡聽來的蹩腳方言:“佐以腌制好的春雞,正好食肉飲湯。”
謝從安早已放了筷子,正端着下巴看這兩個人,眉眼間亦是促狹。
隻可惜還是沒能看到好戲。
面對着嬌娘子的殷勤侍奉,這位鄭大人不識擡舉,就連眼皮子也沒擡一下,隻道放着就好,又轉來問她:“夫人喝湯?”
那雙黑烏烏的眼珠子從前便讀不出情緒,此時偏又顯得這場景更加好笑。謝從安沒繃住笑了來,拖着嗓音搖着頭道:“有藥材。那可是給你炖的。”
她存了壞心看戲,随口一說也未曾過腦,罷了發覺這屋子裡突然靜的出奇,鄭合宜更是連耳朵也紅了,後知後覺自己語帶嬌嗔,似是諷刺的過了些,忽然又懂了那藥材是為着什麼。
怎奈她越想越覺得好笑,反而更是止不住了,一時間笑得臉都遮住,偷偷瞧着外頭。
鄭合宜隻盯着她不曾眨眼,那雙眼睛依舊是黑瞳瞳的,不好說他木頭,也不像石頭,隻是不肯讓人讀懂任何心事的防備,似是在心上穿了铠甲。
東宮青眼的人,自然是心思深沉……
謝從安默默擦去笑出的眼淚。
甄如兒早已被笑惱了,更擔心家主不高興被拿來取笑,斥責她道:“怎麼也是個女兒家,夫人說話還是要顧及些的。”
謝從安收了笑,嘴上卻仍不肯放過,“難道這雞湯不是你這位女兒家炖的?怎麼,還能做不能說了?反倒是我這個女兒家錯了?”罷了舊計重施,起身将那碗十足的心意端走,順帶還瞥了眼鄭合宜,口吻微妙:“我幫你試毒,哈。”
這一句無心的話,竟讓甄如兒瞬間變臉,跪在了地上。
“夫人胡說什麼!我做的東西怎會有毒!”
驚見這女子演戲似的,眨眼就落下淚來,滿嘴藥味的謝從安愣愣看着,手裡的湯碗也放了下來。
玩笑之外,這湯炖的的确用心,喝一口,連胃裡都暖暖的。回想方才的話,這女子的身份,倒似模糊有了來處。
可她此刻說什麼都不大合适。畢竟主事之人不是自己,也隻能等着鄭合宜開口。
謝從安默默等着那位發話,卻見面前多了碗小馄炖,将那碗雞湯換走了。
“我喝就是了。”
隻是如此淡淡一句。
甄如兒本就一直注意着這裡,在借着抹淚偷瞄,看見鄭合宜真的喝了,哭聲也就漸漸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