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那酸到不能呼吸的痛楚,鄭合宜吐出氣來平複。
府中新廚的手藝,雖不至于是難以下咽,卻依舊沒能見到她從前歡聲笑語,與烏嬷嬷和晴兒盛贊着吃食的開心模樣。
所以,這些日子的她究竟經曆了什麼……
怎會變成這樣……
無數疑問驅使着他想要探究詢問,怎奈心虛愧疚至此,他在她面前竟是半個字也不敢提的。
想起早晨醒來看見她時那一瞬的歡喜,心裡的酸楚間有了絲已經讓他回味了半日的甜。
可他亦未錯過那被她壓在眼底的淚光。
看着面前扶着橋欄的背影,鄭合宜的目光轉落在那雙手上。
從前總是溫熱的一雙手,如今也變得同他一樣冰冷。手腕纖如韌竹,他卻瞧着就生出無數憂心……
“你……”
一個身影忽然撲來将他打斷,又将背對着自己的人一把抱了滿懷。
“阿甯。”
謝從安好脾氣的笑着,拍了拍懷裡的人,語氣親昵道:“怎麼玩的這樣一身汗,”罷了又似故意逗她:“鞋子呢?快穿好了。不然魚兒咬掉你腳指頭。”
那個小丫頭說話明顯與常人有異,還不知道是什麼來曆。
鄭合宜的思緒随着主仆二人漫無天際的一問一答紛揚而起。
那丫頭穿鞋子也不老實,站在那裡扭呀扭的,忽然冒出一句:“阿甯。我們出門。”
寒煙與凝綠一人捉着一隻腳,蹲在地上穩着她。她卻一直扯着謝從安,根本不理會一旁暮雪反複提醒着她要喚夫人。
“……出門吧。我們,出門去。”小丫頭一聲一聲鬧個不停,顯然是個不得答案不罷休的樣子。
謝從安正想逃跑,自然而然就答應下來。
另外三人原本在後頭跟着,方才見這幾個靠近,便已悄悄的上來。茗煙一聽見謝從安發話,忙得上前勸道:“夫人,今日是新婚第一日。”
“所以呢?”謝從安穩住傾月,問道:“是說我不能出門麼?還是這府裡有什麼大事是必須要我來親自做的?”
她語氣不善,說完又特意轉去看向鄭合宜,挑眉道:“您請吩咐?”
從前的她,這幅模樣面孔都隻是對着外頭,在院子裡時,語氣總有幾分軟糯寵溺……
在茗煙的殷殷期盼之下,鄭家之主垂了眸子,語氣倒是平淡。
“府中并未有什麼規矩,夫人想做什麼,自便就是。”
謝從安朝着茗煙歪頭一笑,帶着人浩浩蕩蕩的折了回去。
這群丫頭将傾月按住收拾幹淨,待要出門時,天色已經将近黃昏。
寒煙瞧出了凝綠的擔憂,也想幫忙勸上幾句。謝從安卻不等她開口,直拉着傾月出去,撞上了守在門口的謝彩。
這小子恭恭敬敬道:“夫人身邊的丫頭多。主子叫咱們安排幾個人跟着。”
看見他身後的家丁,謝從安眯眼一笑,當即回絕。
她才剛擡腳,忽然轉身問起前幾日看過的那把匕首來。待裡頭翻找出來,接過之後塞在了腰間,她笑着與謝彩道:“這下放心了?”說完便帶着四個丫頭揚長而去。
*
夜裡的長安還是那麼熱鬧。
謝從安讀懂了暮雪的拘謹,逛了一會兒便打發她們自己去玩。
“一個時辰後在前頭的飒嶽高閣見。你們若是玩累了,提前回來也行。”她吩咐完便急匆匆走了。
實在是接連幾日都被這些丫鬟婆子們圍着,跟嬰癸也沒時間說話,今日恰好可以去那酒樓大堂裡聽一聽江南來的消息。
***主子可是擔心陵化縣的那些人?***
耳畔的話巧的如同聽見了她的心聲。謝從安隻是抿了抿唇,沒有回應。
夏季的夜晚總是熱鬧些,飒嶽高閣也安排了說書。
大堂間此刻坐着的人不少,她便找了個靠窗的角落。
酒樓為着通風,後窗大敞,臨街吵鬧,所以隻有稀疏的幾桌。還零散幾個聚在一起,都在抵頭低聲商議着私事,顯然也是不想被注意到的。
謝從安對着外面,看那些行人如織,細思着這幾日過往。
宮宴一事不知良王的布局究竟如何,她獨自扛到現在,也不過是嫁入鄭府做了個平妻。
此事實在荒唐,她卻思來想去找不出破綻,讀不出更多。方才來時想到,良王既然要與東宮交手,大抵還是要代入太子的角度來看這局棋,許就能拆出其中關鍵。
這人既然知道自己是良王安排下的,卻還是借着小爵爺的提議将自己嫁給了鄭合宜……大抵是要借着朝夕相處,讓鄭合宜觀察她……失憶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