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從安卻隻管盯着他冷笑,“這是不肯說?”
賈鳴默了片刻,眼瞧着恢複了冷靜,額間汗水雖然仍在,已經從容朝她行了個禮,“此事是小店的失誤,必然是送貨時出了差錯,我這就叫人換新的來,再與夫人賠不是。夫人若想要再看看别的……或是,要折現銀,亦可。”
“打量我就那麼缺錢嗎?本夫人我,要的是交代!”
半晌沒有進展,謝從安索性抛下了面子,直接耍起無賴,“夫人我才剛辦了喜事,正是在長安城的貴人面前逞威風的時候,想不到竟能遭此暗算。面子裡子全都折在了這點東西上頭!被人說出去算是個什麼笑話!我如今是什麼身份,你又怎麼補得起來?那幾筆銀錢能賠個什麼?是我的名聲,還是那鄭大人的臉面?”
她陰陽怪氣又猛猛拍桌,将那賈鳴吓得磕巴起來,“小人實在是沒想到,這誤打誤撞……這……是小人的不是。夫人莫要動怒傷身。我們且說這事情如何處置……這華寶齋裡出去的東西,自然是要對得起主顧……”
話到尾處已顯無力,眼看這位心神不甯、失了分寸,竟都到了這會兒,才想起來要将她請去後頭的内室相談。
這來回之間,謝從安心中的疑雲已深,怎會輕易配合,抱起手臂往後一仰,“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裡說。今日賠錢還罷了。必須将這一幹人也給我找出來。東西是誰做的,誰賣的,又是誰包的,誰送的,交給的誰!老娘就不信我身邊敢有這般敷衍着做事的。找出來先打三十闆子,再趕出門去!你今日必要事無巨細,全都查清楚了,再将人親手交給我打發出氣!夫人我就不信,這麼個長安城而已,還能找不出是誰要在背後害我!”
那日的顔家小姐明明是個嬌俏美人,怎麼才剛成了婚,不過一日光景,忽的就變成了個惡婆娘。這罪名在她口中越扯越大,竟然都連到了那位東宮紅人鄭大人身上。雖說賈鳴心知不止于此,但這位怎麼都是位貌美如花的新嬌妻,萬一鄭大人看在衍聖公的面子上小事化大,真的拿他來表白作勢,豈不就是要讓他賈鳴冤死在這長安城裡了。
賈掌櫃越想越亂,額間的冷汗落個不停,知道自己勸說不動,隻能将心一橫,暗示岑森關門。此時内室的門簾一挑,從後頭出來個穿着一身藍衣的男子。
來人未着大袖寬袍,隻是副普通的利落打扮,腳下輕快。若是一直在那簾子後頭藏着,竟沒有半分動靜出來,也是個人物。相貌平平,看上去要比掌櫃的年輕許多。那種運籌帷幄的氣質,感覺也不是個普通角色。
謝從安靜靜看着他上前行禮。
此人氣度尤佳,嘴裡卻說了句不中聽的話:“鄭夫人會為着這種小東西生氣,想是牽扯了什麼讓人惱火的場面。”
“自作聰明!”謝從安叱了一句,瞥去一眼,借機發難道:“你又是哪個?”轉而對着賈鳴繼續恐吓:“快些将我要的人都問清楚了交出來。不然等我鬧到官府去,你們這華寶齋還是廢寶齋的,生意可就都别做了!”
藍衣人轉朝着小二示意。謝從安好奇的着看,隻見那小二從内室裡捧了盤銀子出來,放在了那斷掉的玉钗旁。
對方道:“夫人是要人,還是要錢?”
謝從安頓時橫眉怒目,手掌又拍了下去,“我!都!要!”
那一盤銀子被她震的幾乎要跳起來。
藍衣人輕笑,“鄭夫人昨夜在外頭受了委屈,可不要來我這華寶齋裡找人撒氣。”
謝從安斜他一眼,“你若當真那麼清楚,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便要小心着我說過的話。”說完也故意停了下來,将屋子裡的三個人挨着打量一回,“早些應下了,将人交出來,如若不然……”
忽然,那個總在店鋪中彎着腰忙碌,不論何時都是一臉讨好的小二直起身來。他的雙拳緊握在側,看過來的眼神也變得冷厲森然。
藍衣人伸手攔住,問道:“不然如何?”
“不如何。”
謝從安忽然舉起手指,挨個兒數道:“正經從官路走,我的家族和夫君你們一個都惹不起;往私下裡說,我這人的脾氣又不好,你們也打不赢。哪怕就是今日讓我在這裡消失了……”她瞄了眼桌上的斷钗,冷冷笑着,“你們猜猜,顔府和鄭府的人幾時會找到這裡來?”罷了又歎口氣,一副懶得廢話的表情看向對方,眼神中滿是輕蔑,“年輕人啊,動動腦子。今日可是我的回門宴,為何要自己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啊?”說完話風突變,冷臉吐出四個字來:“不!識!好!歹!”
室内瞬間陷入沉默。
顯然她這一番故作高深,将對方的疑心全都激了起來。
賈鳴忙上前勸道:“夫人莫惱,這位是我們華寶齋大乾座北的林管事。此次來長安隻為循例查賬,順便帶了些江南的新貨來。我叫人拿出來與您瞧瞧?”
他是好心張羅,卻被直接叱了聲不必!
謝從安瞥去一眼,不予理會,卻不知賈鳴今日正是因為自己而被罵得狗血淋頭。
這名管事林江昨日進城,無意撞見了鄭府娶親,瞧見自家新出的鳳凰翎竟戴在一群丫鬟頭上,當即便到華寶齋來将人一頓臭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