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聽瀾不就是……金聽閑的弟弟嗎?
而當年審理兄長案子的人,也是金聽閑……
兄長人沒了,是金聽閑做的?
陳雲汶想不明白這兩者間是怎麼有關聯的,又蹲回地上思考去了,墨雲恒三人也不急,就站着看他想。
時間就這樣過來一刻鐘,外面開始熱鬧起來了,酒樓今日應該是接了個大單子,夥計和店家,包括廚子都在後院手忙腳亂地搬東西,店家一邊搬一邊對人們叮囑道:“動作都小心點,這可是縣衙的生意诶,做好了我們酒樓的身價也能再漲上一漲了!”
“小陳呢?小陳還沒回來嗎?”
有夥計抽空回了他的話道:“小陳還在跟他朋友說話呢,沒看到他在哪!”
這句話說完了之後就沒了後續,樓裡現在忙着做大生意,沒人會在意一個臨時的夥計。
陳雲汶沉思許久,再站起來時腿都有點麻,他問道:“你們想讓我做什麼?”
“你先跟我們說說,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墨雲恒道。
“如果這裡不方便的話,我們換個地方說。”
陳雲汶點了點頭,帶着他們走出屋子,那店家看到他出來還是全須全尾的,稍稍松了一口氣,今天這大單子可少不得他這個挺會幹活的臨時工,忙上前拉人道:“說完話啦?那快去幹活吧。”
墨雲恒上前道:“店家先别忙,我們找他還有事沒說完呢,現在要帶他換個地方說話,等等就回來,不會耽誤您的。”
說着,墨雲恒從懷裡拎出一個錢袋子,塞到店家的手裡去。
“這個就當做他今日的誤工費,多的就算做您的吃茶錢。”
店家原本還想要阻攔一二,但掂了掂手裡的袋子,心道這可比樓裡給陳雲汶開的錢還多很多呢,左右也就是個臨時工,如此店家也就不計較了。
“得嘞,那今日小陳就歸您幾位差遣了啊。”店家眉開眼笑地把陳雲汶推回去,“小陳啊,你就放心去,今天的工資我給你照付!”
“多謝當家的。”陳雲汶道着謝,和墨雲恒等人離開了酒樓。
說話的地方是早就選好的,就在離酒樓不遠的一處小巷子裡,這裡通常被人拿來放對方不要的陳舊用具,平常倒是沒什麼人會經過,能放心說些話。
墨雲恒道:“陳公子請說吧。”
陳雲汶早就将那些記憶刻骨銘心,是以連思考都省去了,直言道:“兄長出事之前,我們家其實就已經出現一些征兆了,隻是因為這些事以往也經常發生,我們也就沒有注意過。”
“經常發生?”墨雲恒挑了挑眉,“你是指學子求舉薦的事,還是指官吏收錢的事?”
“都有。”
陳雲汶道:“學子求鄉裡賢才能士舉薦,得以進入更好的學院,甚至從官入朝,這确實是我朝選才的制度啊,我兄長當年能做縣丞,也是因為再上一任的老縣丞舉薦的。”
“從前我父親在時,也經常會舉薦一些友人之子和一些家族扶持的學子,而收錢辦事,在當年也是有過的,畢竟家族需要運作,你舉薦一個學子上去,他要是有能力青雲直上,日後能回報你更多,若他今後無所作為,反正我們是收錢辦事的,也沒虧。”
他問道:“邊關沒這樣的?”
“……”
墨雲恒想說,有是有,但像你們這邊這樣的,擱我們那就是個被敵軍從城樓上拖下去挂馬鞍的份。
但他忍住了,侯女和軍師說的對,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
“繼續說。”
陳雲汶也沒在意這些,繼續道:“那天大概快午飯的時候吧,我從縣學回家取東西,在家門口時就看到一個學子的身影剛剛離開,我去問門口的小厮這人是來幹什麼的,小厮說:‘這人是鄉裡一個窮學子,稱家中早年與先主君是友人關系,今時來府上想見見長公子,求一個舉薦’。”
“我當時也不甚在意這事,但也回去跟母親講了,母親聽後說,這些時日經常有人來訪想謀個差事做,看得多了,母親就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今晚兄長若是有回來,她會跟兄長提一下這事的。”
“但是那幾天,兄長在縣衙裡很忙碌,一連幾天都沒有回家,好不容易回來了,看着心情也不好,母親去找他時看他情緒不佳,也就沒有多問什麼,聊了幾句家常了才提及舉薦一事。”
“不想兄長一聽這句話就生氣了,怒罵一聲道:‘舉薦舉薦,回到哪都有人在說這件事,這縣官的職務難道是什麼吃香貨嗎?縣衙裡說了不算,還要傳回家裡來’!”
“他撂下一句誰也不準再提後,就又出了門,此後仍是沒怎麼歸家。”
“直到那天,天氣冷下來了,母親怕兄長在縣衙受凍,讓我送了暖手的湯婆子和手套過去……”
那年冬天比今年冷多了,那天陳雲汶的縣學裡得了個好成績,回家的時候告訴了母親,母親也十分高興,讓他去送東西給兄長,然後讓兄長今夜一定要準時回家,一家人坐一塊好好吃頓飯。
陳雲汶那年十六歲,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是比一家人都在一起更令人高興的事情了,隻是兄長那幾天很忙,因為舉薦學子那事,母親一直覺得過意不去,覺得自己給兒子添麻煩了,這頓一家團聚的晚飯,就是個能緩解問題的機會。
為了能滿足母親的願想,他打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就算把口水都說幹了,也要說服兄長回家。
可當他走到縣衙時,卻發現那大門前圍了一群人,他們圍在那叽叽喳喳的,神情各異。
陳雲汶想繞開人群,直接進門裡去,可人群的範圍太大了,幾乎把整條街都堵住,他隻能從這其中穿過去,才能進入府衙。
他揣着湯婆子和手套,費勁地撥開人群,無心去看他們到底在看什麼東西,直到有人把他推了出去,他才被迫看到那個被圍起來看的是什麼。
那是一個人,一個衣裳單薄,吐血而死的人。
陳雲汶認出他來了,他是之前來過他家求舉薦的學子,為什麼現在會死在縣衙這裡?
今天的雪下得太大了,幾乎要将這個學子的屍身淹沒,周圍圍觀的人那麼多,卻無一人去為他拂雪。
他們都在議論什麼?
“這人怎麼死的?”
“好像是因為家裡太窮,想要靠人舉薦進縣衙找個官職做做,結果被人騙光了積蓄,連官影子都沒見到,活活氣死了。”
“什麼?怎麼又是關于舉薦的事,這些天都多少了,到底誰這麼喪良心,連窮學子的錢都騙?”
“好像是姓陳的那個?”
陳雲汶聽到這句話,第一反應就是要反駁那個人的話,但下一刻,衙役就從衙門裡沖了出來,将圍觀的人群驅趕,有的衙役動手沒有輕重,一把将陳雲汶也推倒在地,又十分不耐煩地把他拉起來趕走。
衙役們搬起那個瘦的隻剩一把骨頭的屍體,擡入縣衙中關上了門,有人剛好一腳踩在他吐過血的地方,将大雪好不容易掩蓋住的血迹再次呈給了世人看。
那血可真紅啊,盡管血迹因為天冷而暗沉,但它已然滲入進了潔白的雪裡,路人拿着熱水去潑,握着掃把去掃,卻隻是加速了它的滲透。
待雪盡之時,窮學子那血紅的靈魂也會随着化雪融進土壤中,漸漸地,慢慢地,将這個生他養他的土地徹底腐蝕……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