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包子晃了晃手裡的杯子,神秘兮兮地說:“小錐子,喝酸梅湯不?”說完又晃了晃手裡的玫紅色包裝袋,“上完體育課喝點酸梅湯,再舒服不過了!”說完把杯子遞到妥妥眼皮子底下,妥妥看了看杯子,保溫杯裡的液體看不清顔色,隻感覺一種酸甜的味道從杯子裡漾開來,直沖妥妥的鼻子。但是楊策這家夥往日劣迹斑斑,妥妥實在是不敢冒然喝他遞過來的東西,皺着眉滿臉狐疑地盯着他,不快地說:“誰知道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吃你的東西?”楊策被嗆得啞口無言,閉上眼睛泫然欲泣地說:“天地良心,日月可鑒,我楊策千日萬日難得做一回好事,不是看見你今天喪着個臉一天了,我還舍不得我的酸梅粉呢!不信你看!”說完他就着杯子就吸溜了一口,“你看,我自己也喝了吧!真沒捉弄你!”說完又把杯子往前一送。妥妥欲哭無淚地看着眼前這個混世魔王,那是她的杯子,他居然、居然就着自己的杯子就那樣喝!妥妥轉過臉去不理他。楊策驚訝地看着她:“怎麼啦?”半晌又看看手裡的杯子,再看看妥妥的表情,瞪大眼睛道:“你嫌棄我?喂!小錐子……我,我真的是服了你們女生!”他幹脆三下五除二把杯裡剩下的酸梅湯喝了個一幹二淨,“哼,我和江太陽和華少他們吃飯還用同一個碗呢,不喝别喝!我自己幹掉!”江太陽就是江庭曦,華少是班上的流行歌手趙華譽,這幾天邰正宵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都被他唱了上千遍了,楊策上午被他嚎煩了,讓他到教室外面草叢裡去唱,看看能把那片綠草唱出紅花來不。
楊策喝完後把杯子倒扣在妥妥的桌上,妥妥看着倒扣的杯子,想着回去要不要用牙膏擦。心裡卻不那麼郁悶了,她看着那個揚長而去的家夥,雙手擦在褲兜裡,那六親不認的步伐裡滿是張揚肆意。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來:這家夥,來自一個怎樣的家庭呢?肯定,沒有一個自己那樣的父親吧!
楊策确實是沒有一個妥妥那樣的爹,他家一貧如洗,徒有四壁,所以他就像在荒原中生長出來的野草一般自由,他來自泥土,他的雙腳像家裡那一棵棵禾苗的根一般,一半在土裡,另一半要仰仗老天爺的雨水潤澤和陽光照耀,如果是風狂雨驟炎暑幹旱,家裡就有挨餓的危機;如果是風調雨順,年稔歲豐,一家子就寬然安心,萬事無虞。所以為了養活這一對兒女,他的父親和母親每天起早摸黑,除了照料那些田地外,還種了很多的農作物,有時候斷黑了還沒歸家,姐姐就得做飯給楊策吃。他的母親還不到四十歲,脊背就開始彎曲,臉上也沒有一絲一毫這鎮上坐着看店的女人白淨細膩的脂粉味,有的隻是歲月刻下的溝壑。他的父親筋肉虬結,被太陽曬出了古銅的肌膚早已看不出原本的五官模樣。也正因為如此 ,别人看到細皮嫩肉的楊策時,總是驚訝他的一副好皮相到底來自何方。
楊策的煩惱和大多數在讀的青少年不同,大多數如季小溪和王妥妥這樣的姑娘,她們不知道世界在發生什麼變化,隻知道房間面積的大小,樓層的高低和父母的憂慮與歡喜。而對于楊策而言,世界漸漸熱鬧起來,而令他倍感寂寞的是,這熱鬧似乎與他無關,他隻能跟着父母親,勉強吃飽飯,每天聽着他們的唠叨,不是讓他學會幹農活,就是讓他好好學習。
偏偏這兩點他都不喜歡,他喜歡跑很遠和哥們一起去看電視,并不是電視有多好看,而是和哥們在一起,就會讓他覺得離這個世界更近,離他面前的天更近。他們總會有一些好玩的事,或者湊在一起打打牌,或者跑很遠的地方去偷别人桔園裡桔子,再不濟也可以在一起聽大家吹吹牛,說說誰見過的姑娘更漂亮。
在他初中的最後兩年裡,他愈加發覺,學校裡的那些白紙黑字和老師的金玉良言是一天比一天讓他厭倦,這些東西根本不能帶給他他想要的生活,他沒有那麼多時間去積累和等待,他更沒有那個耐心再讀個七八年後再去改變自己的命運,他覺得自己長大了,完全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命運了,他要改變家裡的這種狀況,他要讓姐姐穿上最美的裙子,讓媽媽可以和别人一樣上街購買想要的東西,讓父親有時間在家裡休息一下,抽上一支商店裡買的卷煙,而這一切,隻有他這個男子漢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