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個少年

她順着甕口鄉政府的山坡往下朝前走大概兩裡左右，就到了瓊英家，瓊英拿着網魚的小網兜站在門口，一看見她便高興地笑道：“快來快來，我帶你去抓魚。”她家屋後有一條小小的溪流，隻有兩尺來寬，河水卻清淺透亮，時而見到有魚蝦遊過。瓊英是這方面的慣手，她手疾眼快，雪亮的眼睛不要幾分鐘就能把水裡魚兒的活動看個一清二楚，手中網兜一揚，就能逮到活蹦亂跳的魚。而季小溪跟着去純粹就是圖個涼快，在水裡站一站，拿着網兜裝模作樣揮舞一下，魚是抓不到的。但是作為瓊英的啦啦隊成員，她倒是表現得挺積極的，瓊英每抓到一條魚，都伴随着季小溪的歡呼聲音，後來季小溪幹脆提着瓊英的戰利品陪着瓊英沿河而走。

她們順着瓊英家後門的小溪一路溯溪而上，來到一處房子後門，瓊英擡頭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不經意地跟季小溪說：“這是胥秋來家。”季小溪看了看那長滿清苔的門檻口，下意識地望裡望了一望，地面坑坑窪窪，廳裡隻有一台打米機，幾捧幹稻草，沒有其他東西，也沒有人影。

沒有人影好，季小溪心裡想。她有些害怕見到胥秋來－－那個她小學時代黑黑瘦瘦的同桌。具體為什麼害怕，她心裡也說不太清楚。可能是因為她占了胥秋來太多的便宜。

整體來說季小溪應該算得上是一個脾氣溫和的同桌，她從來不主動畫三八線，也不會主動命令别人幹這幹那。而胥秋來最讓她覺得羨慕的是，到了桃子李子成熟的季節，胥秋來經常會帶着大包的桃子李子來，不過他不是一個人吃，也不分給别人吃，而是給同學買。同學們經常花上幾角幾分錢到胥秋來那裡買桃子和李子吃，季小溪一開始的時候特别羨慕，但是卻并沒有想過找母親要錢買，因為小學時代的她沒有找母親要錢的習慣。所以這個時候的她，就隻會流着口水忍一忍。

兩個人在一起同桌久了之後，胥秋來剛開始會把沒有賣完的桃子和李子給季小溪一兩個吃，再後來胥秋來帶來了桃子和李子就分一大部分給季小溪吃，再再後來胥秋來把大包大包的桃子和李子帶來了就直接給了季小溪，季小溪開心得不得了。這種同桌的特權讓她對胥秋來有了特别不同的感情。他們下課在一起追追打打，吵吵鬧鬧，好不開心。

後來也是瓊英告訴她，胥秋來家裡隻有一個爺爺，父親身體不好，常年病痛不離身，母親生下他後嫌他家裡窮早早就和他父親離婚出身了，父親也因而不得已必須外出打工，不然供不起孩子讀書。

季小溪聽到之後心裡很不是滋味，從此以後，每次胥秋來塞給她桃子李子時，她就總覺得那些東西沉澱澱的，卻又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作為回報。小學時代母親從不給零花錢。而季小溪又沒有任何東西是能給胥秋來作為禮物來回報的。

就那樣猶豫着，開心着，沉重着，一直到小學畢業升入初中，季小溪都沒有送過胥秋來任何東西。一進入初中，她就極少見到胥秋來了。兩個人沒有分到同一個班，住的地方又遠。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胥秋來的家。她很想進去看一看，卻又很害怕進去了之後看到胥秋來，胥秋來見到她會不會開心呢？

終是因為害怕，季小溪提議早點回家。瓊英母親也在呼喚她們，天氣沒有那麼熱了，瓊英得去田裡插秧。季小溪也一起下了田，在粘滑的泥土裡光着腳，踩到各種草根和石塊的感覺非常奇特，季小溪還來不及體會，就聽到瓊英驚呼道：“小溪，你腳上有螞蝗！”這一聲喊把季小溪經驚得魂飛天外！往腿上一看，可不是嗎？小腿肚子上，在蚊子咬了結疤的地方，一條螞蝗已經鑽入了一半，季小溪慌得不停地抖動腿，想把螞蝗抖下去。但螞蝗還在扭動，使勁往裡鑽，季小溪吓得要命，橫下心用手拉着螞蝗往外扯，還是扯不出來。她急得快要哭出來了。瓊英媽媽趕了過來，安慰她道：“别慌，我來。”說完用手在她的腿肚子上拍了幾下，螞蝗總算是下去了。季小溪飛也似地逃出水田，驚魂未定地站在田梗上喘着粗氣，如驚弓之鳥般四處查看，擔心還有其他的蟲子爬上她的腿。瓊英看着她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季小溪沒好氣地說：“還笑，我都快被吓死了。”瓊英笑着道：“你從來沒下過田，難怪會被吓啊！我以前也被螞蝗鑽過，可是久了你就會知道，被螞蝗鑽隻要拍一拍就好了。越着急越不能拉，越拉它越往裡鑽的。”季小溪滿臉服氣地點了點頭。瓊英媽媽帶着她回家把腳上的泥巴洗幹淨，揶揄她說：“從來沒作過田的娃今天跟着瓊英體驗了一下農村生活哦！回去要告訴媽媽呢！”“嗯。”季小溪用力地點點頭。

在回家的路上她又向那幢大門敞開着的房子望了過去，卻終是沒見到胥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