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風識回想起昨夜所見,呆愣如木偶的舞伶,奇怪的缸,詭異的血紅漿液,還有……
他忽而心中一怔,腦海中蹦出一道荒謬念頭,難道是為了——
仙人皮?
陸霁絮絮聲音在耳邊響起:“表兄,青沚失蹤,定然與玉肌閣脫不了幹系,恐怕眼下他們已知道青汀與青沚的關系,這本簿冊是證據,可惜遠水救不了近火,青汀已在他們手中。而這隻繡鞋,大約也是故意留下的。雲霧山,是哪裡,為何會把青汀帶去那?”
闫風識見陸霁雙唇開合,腦中蓦然回想起那首古怪歌謠:
不入雲霧山,哪濯仙人皮。
不濯仙人皮,哪得樂無央。
仙人皮之源,就在雲霧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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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嬌跨進宮門時,暮色正濃。站在漢白玉長階上遙望,長禧宮巍峨肅穆,暖橘色的光輝裡,數隻白鴿振翅飛翔。
有青衣内官站在殿門口,見到蕭嬌,躬身堆笑:“郡主,您今日怎來了,也沒事先給宮裡遞個話。”
蕭嬌勾起唇角,淡淡一笑:“勞煩禀報太後,就說阿狸記挂她,給她請安來了。”
内官忙說不麻煩,隻道:“眼下太後正和人議事,恐怕還不得空。”
蕭嬌揚眉:“既如此,我去側殿等候。”
内官躬身,目送蕭嬌遠去。
長禧宮内,夏日的郁熱早已無蹤,夕陽斜照,朵朵金菊燦然盛放,冷香沁鼻。蕭嬌繞着回廊慢慢行走,心中卻想着之前發生的事。
今日偶遇老婆婆,那封書信,那些話語無不令她大感震訝。她先前的推測裡,隻是模糊感覺母親之死大有蹊跷,但如今看來,母親的确死因有疑,不,也不能這麼說,畢竟無人真正看到過母親的遺體,運回金陵的靈樞裡也隻有母親的衣冠。
難怪,那時父親要說“遺容有損,不便觀瞻”,靈樞裡根本就沒有母親!
蕭嬌緊攢起手心,心中砰砰直跳。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母親有可能還在人世?
可為何阿婆不徹查當年之事,反而要将長沙郡府裡的奴仆全部斬殺?
她實在想不明白。
餘晖灑下清影,紫藤花木後突然傳來幾句人語。
“我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以後就隻能靠你們盡心輔佐陛下。”這聲音,分明是阿婆。
蕭嬌蓦地停下腳步,身子一矮,隔着花木偷偷望去。
太後沐浴暮光,眸子蒼涼,她身旁跟着個身量高大的人,蕭嬌眯了眯眼,這人她也熟悉,正是謝太傅長子,如今任中書令的謝濛。太後是謝太傅堂妹,也是謝濛的堂姑母。
謝濛聽罷太後的話,隻躬身言道:“太後您嚴重了,您正當旺年,鳳體康健,朝中大事,還望您指點迷津。”
太後淡淡一笑:“你父親曾說,謝氏中你是長子,性子卻不夠沉穩,如今在中書曆練幾年,我瞧着卻磨出了心性,想來你父親也能老懷安慰了。”太後又歎息一聲,“如果阿土能像你一般就好了,他性子太過急躁。大司馬乃不世之材,又掌握軍權,我跟他提過多次,眼下時機并不成熟,必須韬光養晦,言辭亦要謙和,可他卻動不動給人臉色……許是我說多了,如今他連長禧宮也不大來了。”
謝濛察言觀色,道:“陛下尚年輕,年少人性子沖動在所難免,等他長大些,必然理解您的苦心。”
“但願他能理解。”太後仰望天空,目光蕭瑟,“我大半輩子都在替他籌謀,為了他,我連最親的人也舍棄了,可如今,他卻與我離心。”
謝濛沉吟片刻,低聲道:“太後,其實您不妨将這些說予陛下聽,陛下孝仁,應當會體諒您的。”
太後再次長歎:“可惜他性子執拗,若是将前因後果說明,恐怕他第一個恨的人就是我。”
“怎會。”謝濛輕聲,“畢竟,畢竟您與陛下母子連心啊……”
暮色四合,天地間猶有餘溫。花木後的蕭嬌卻遍體生寒。她不敢動,怕人察覺她在這裡。
方才,她聽到了什麼?
阿婆與陛下母子連心……陛下不是宮人所生,被太後養在名下的嗎?
難道……
蕭嬌蓦然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