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嬌本想叮囑幾句,奈何少年幾下套好内侍服,順着橋底暗道一溜煙鑽了進去。阿牤回頭,往遠處看了幾眼,催促道:“頭頭,我們走吧。”
蕭嬌最後望了眼橋底,心想:老大身手不錯,人又機靈,不過一天,應不會出事。她拉着阿牤,兩人沿着宮道走,不一會兒就走到角門。
角門旁站着幾個貨郎,正與守門的士兵寒暄,見到兩人,氣不打一處。
“你們兩個兔崽子,平日好吃懶做,偷懶耍滑,一做事就尿急,撒泡尿這麼長時間,快把車裝好去。”
阿牤捧着笑臉賠罪,忙套好車軸。一旁貨郎撇了眼,道:“阿牤,你家老大怎麼回事,拉泡尿把魂丢了,連套繩都不會了?”
貨郎聲剛落,門旁的士兵齊齊扭頭望來。
阿牤忙将人往身後一擋,笑呵呵道:“戚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大第一次來皇宮,他這是看迷了眼咯。”
貨郎哼了一聲,罵了句“沒見識”。士兵見隻是個瘦弱少年,便紛紛扭頭,再也提不起興趣。
“咻”地一聲響,遠天上,火花綻開,落星如雨。士兵們齊齊仰頭,煙花下,貨郎們推着貨車,從角門裡靜默穿過。
出了宮城,貨隊四散離開,因皇帝大婚,街道上舞龍耍獅,格外熱鬧。蕭嬌避着人流,一口氣行至巷末,才堪堪停歇下來。她回首,遠處靛青色宮瓦已經看不見了,阿牤跟着她,皺眉道:“頭頭,你怎麼了?”
蕭嬌搖搖頭,不知怎的,她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總感覺這趟出宮過于順利了。不過,好在總算平安出了宮城,即便宮中發現她不見,也要到明早,那時她早已離開金陵了。
這些日子來,蕭嬌也慢慢發覺,衛珩并沒有發病,他将自己留在長禧宮,算是變相軟禁起來。一想起他望着自己那雙陰鸷的眼,蕭嬌就止不住後怕。阿婆崩逝,對外的說法是突發心疾,但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麼。知道了那樣的秘密,衛珩不處死自己算好的了,又豈會放自己離開?
阿牤見蕭嬌臉色蒼白,指着一側道:“頭頭,采薇姐正等着我們呢,快走吧。”
蕭嬌微微側身,才發現偏巷一角,停了個烏木馬車,正是她公主府的馬車。兩人走到馬車旁,車簾被人掀開,露出采薇驚喜的臉。
“女郎!”
這是自巫山一别後,蕭嬌再次見到采薇。與數月前相比,她整個人清瘦許多,人也更加沉默。
馬車裡一如以前,蕭嬌正尋思怎麼同她開口,采薇已從小櫃子裡拿出一套衣物至她面前:“女郎,公主府裡人少了大半,這馬車是我偷偷開出來的,隻有鄭嬷嬷知道,不過她見了我,什麼都沒說,隻讓我照顧好您。”
蕭嬌眸光微微閃動,鄭嬷嬷照顧自己長大,她定然已經察覺到什麼了,她對采薇說的那番話,也許是知道自己會離開金陵,自此銷聲匿迹不再回來了罷。
想到鄭嬷嬷,蕭嬌心底再次泛起一抹酸澀。她是此生真真正正疼愛過自己的人,而自己大概再也見不到她了……
“女郎,您不用難過,等我們在城外安頓好,也可以把鄭嬷嬷接過來。”
蕭嬌收起眼底的落寞,再擡頭,面上露出一抹笑:“你說得對,隻要離開金陵,一切都會有希望。”
她接過采薇手中的衣衫,卻聽“叮”地一聲,似是有什麼東西落了下來。
灰青胡毯上,一物卓然生輝。采薇将它拾起,對着燭光看了幾眼,訝然道:“這是……”
她手中,梨花玳瑁钗映着火光,閃着微微星芒。蕭嬌眉頭一蹙,不自覺開口:“這是他表妹的發钗。”
蕭嬌瞬間想起來了,當初她本打算将發钗歸還闫風識,但那時她與他生了誤會,這發钗就這麼遺落在馬車裡了。此刻看着這根梨花玳瑁钗,蕭嬌卻恍然覺得,半年前的事恍如隔世般,曲水宴,唐慧憐,謝五夫人,闫月之,酒伶女……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臉在她腦海中一一閃過,她們都是無辜之人,卻奈何被卷進一場陰謀中,無端喪了性命。
而如今,這樁陰謀仍然在金陵的某個角落悄然進行,或許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喪生……
蕭嬌的臉色一點點黯淡下去。風吹動車簾,帶來不遠處百姓們歡笑的聲音,蕭嬌抿緊唇角,心底兀自猶豫掙紮。
她真的要這樣一走了之嗎,将秘密永遠帶走……
她想到了闫風識,那人一定還在苦苦尋找真相,他還等着自己的一諾之約,他……
蕭嬌攢緊手心,剛想說一聲“停車”,就聽采薇突然開口。
“咦,這钗子……似乎有夾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