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不再需要我了。”
說出這句話時,時予眠有些失神。她是主動引咎辭職,記憶裡最後一面是父親陰晴不定的臉,後來宋知風勸她入股見風,她同意了,告訴自己說這也是逐夢,其實并不太貼切。她有一段被斬斷無法得到的野心,然而她知道,有些東西注定不屬于自己。
所有的緣由一筆帶過,隐痛不需多說。隻是一瞬間的失神,時予眠很快調整過來,垂着眸子說,“所以我來Y城散散心。”
手指突然被握緊了,明明沒有多說什麼,王霏霏卻像一個通曉古今的智者,牽着她大步向前走去。
她的黑發被風吹得潦草,張牙舞爪地向後飛揚,此刻她回了一下頭,滿街的光影霎時間都落在她的臉上。
明亮的眉宇,永遠璀璨的眼睛,她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五官生動到熠熠生輝。
“Y城好山好水,你一定會喜歡這裡。”
這一刻,一切都好像有了答案。
有時候不得不相信緣分天注定,如果那天晚上那條朋友圈沒有出現,她也許根本不會見到王霏霏,在下飛機的那一刻就會感到後悔。
可上天不讓她與Y城隻有一面之緣,她滞留在此,也許就是為了牽着王霏霏的手,聽她講這一句話,然後懂得,她是為了見到這個人,才來到Y城的。她想要看看她生長過的地方,感受她吹過的風,并肩走在夜風吹拂的路上,講一些沒營養的話,拌一些漫無邊際的嘴。
這就是她活了二十七年汲汲營營的人生裡最有意義的事。
“以後你要是想見我,可以直接給我發微信。”王霏霏晃了晃手機,“不用怕我會拒絕,說了我們是朋友。”
時予眠看着她,半晌,低低應了聲“好。”
——
即使再不情願,第二天王霏霏還是挎上自己的小包上班去了,一路坐公交晃到公司,看見昨天教她程序的那位大哥已經到了,此刻正坐在位置上一邊看手機一邊啃面包。
王霏霏向他打了個招呼,大哥大方地分給了她一個面包。
“诶,你知道咱們Y城最近出了一夥人販子不?”林翔一邊吃一邊看手機上的早間新聞,“前幾天剛落網,這夥人真是太嚣張,幸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把他們一網給兜了。”
王霏霏拆面包的動作一頓,“什麼人販子?”
林翔把手機屏幕豎給她看,“喏,就是這個,Y市新聞上都爆出來了。”
王霏霏一看,雖然臉都被打了碼,但是其中兩個的身形真是再熟悉也不過,她不光知道,她還是受害者呢,被揍得頭上頂兩包。
“你們聊什麼呢?”陳河端着咖啡路過,聞言湊過來,“是不是在說剛剛抓的那一起案子啊?聽說受害人都是二十歲出出頭看起來單純好騙的小姑娘,這群人怪不要臉的,就仗着人家好心搭理他們,真是農夫與蛇。”
她說完,目光在王霏霏身上停留了一下,大哥也順着她的眼神看過來,兩個人若有所思,“霏霏,你是不是入職前還請了幾天病假來着?”
太敏銳了,王霏霏被他們盯得差點要哭出來。
家人們,是的啊,她被揍了,差點也要沒命了。
幸好她嗓門大,鐵頭功又修煉大成,不然此刻她連坐在這裡的機會都沒有了。
在她欲說還休的目光下,兩人都懂了,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後不要那麼沒有防備心,幸好這會兒他們都落網了,這段日子攪得Y城人心惶惶,晚上都不敢出門了。”
正聊得氣氛火熱,身後突然傳來重重的一聲咳嗽,三人同時一僵,驚悚地回頭一看,老闆正滿臉威嚴地站在他們背後。
“大家夥都在幹活,就你們三個在碎嘴,看來是太閑了。”老闆大手一揮,“把網頁UI給我改了,明天中午前交給我。”
時間緊任務重,林翔一臉木然,“從技術層面來說,這個做不到。”
陳河偷偷溜走,“我還有事,先走了哈。”
其他兩個都是老油條了,說溜就溜,老闆期待的目光看向王霏霏,“交給你了,當初就是看中你精通多種計算機語言,這點小事,你能行的吧。”
王霏霏被盯得瑟瑟發抖,有一種想要打暈自己的沖動。
老闆背着手走了,陳河和林翔又圍攏過來,一臉義憤填膺地吐槽了會資本家,然後絕望地發現他們隻是個程序員小作坊,他們老闆連資本家都談不上。
王霏霏這會沒空閑聊了,打開電腦就開始想怎麼敲程序,寫了一會,聽到林翔在談論準備過段時間帶老婆孩子去爬山,王霏霏手停頓了一下,思緒發散開來,莫名想到時予眠,昨天她看起來像是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