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裡帶着點在笑我的意味。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品出來的,但還得闆着張嚴肅臉,以免再被母親訓斥。然後用眼神示意前方曾祖母的遺像,又歪頭指了指身旁的母親,憑空向她解釋自己暫時不能回應她,不然會被打。
不知道她有沒有準确接收到我傳輸過去的腦電波,但總之,是在兩秒鐘後轉回頭去了。
儀式全部結束後,衆人稀稀拉拉地往外走,去吃答謝飯。
“小漌也來了。”不遠處有人響亮招呼道。
我循聲望去。
大叔公正佝偻着背微微仰頭和我的這位姐姐說着些什麼。
她貼心地彎下腰,以便大叔公與她對話時不會太累。
一旁攙扶着大叔公的一位中年女人也時不時插上兩句,眉開眼笑的。
我隐約聽到“這麼久”、“可以”、“不講道理”等字眼。
母親不巧走過來,打斷了這番偷聽。
“走了,去吃飯。”
我隻好點點頭,和她一起往外走。
路過大叔公身後時,他們的對話以中年女人的一句“那到時候和你說”結束。
酒店不遠,大家均步行前往。
浩浩蕩蕩的隊伍,我和母親走在靠中間的位置,她則默默綴在大部隊的最後。
我時不時回頭,引來了母親的疑惑。
“你總回頭在看什麼?”
我頭也不回地答:“看姐姐。”
因為大巴車上的那段閑聊,她很快就明白過來了我說的是誰,于是輕輕從鼻腔中噴出一口氣,無語道:“你也不怕閃着脖子。”
我挑了下眉說:“不至于,大不了我倒着走。”
母親立刻拉住要作怪的我,教訓道:“你就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在看她是不是?最好還能專門讓條道出來,供你細細觀賞?”
我沒臉沒皮慣了,回她:“那倒不必。再說了,這麼遠,我也看不仔細啊。”
她聞言又要擡手來拍我的後腦勺。
“給你臉了還。”
我低頭躲開,沖她笑了笑。
不過母親到底還是愛我的,因為她接着又說:“想跟人家搭話就坦坦蕩蕩地去。說話注意分寸,懂得看人臉色,知道嗎?”
我立刻保證道:“那肯定。隻要她一皺眉,我就馬上回到您身邊。”
“别。”母親擡手擋在我們之間,說,“丢了臉就别回來了。”
我将傘柄交到母親的這隻手上,胸有成竹道:“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然後迅速跑出隊伍,站在路邊的樹蔭下,看着大部隊慢慢晃過,等待她的到來。
她一個人靜靜地走着,目光在周圍随意掃過,其中就有我。
與她對視上後,我立刻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她有些吃驚,眨巴了兩下眼睛,駐足在原地。
我一直走到她近前,躲到傘下,然後笑着微微向右前方歪頭,擡眸看她,輕輕和她打招呼:“姐姐好。“
她依舊眨了眨眼睛,沒說話,大概是還沒從我的突然襲擊中回過神來。
我也不急,收回湊過去的腦袋,站直在原地等她。
她沒有讓我等太久,很快就揚了揚嘴角,回道:“你好。”
聽到她的回應,我滿意地伸手去扶她的傘杆說:“我來吧。”
她沒有客氣,直接松了手。
我心中稍稍意外,但随即單手将傘松提着往上挪了挪,握住傘柄,接着轉身面朝隊伍行進的方向,示意她跟上。
她即刻意會,我們并肩而行。
沉默了兩步,她主動問我:“你是?”
我不想把和她的複雜關系解釋一遍,于是說:“你叫我石頭就好。“
她疑惑道:“為什麼叫石頭?“
我便認真地和她解釋:“我叫姜辭磊,是本家的人,言辭的辭,磊落的磊。“
說着還舉起右手,在左前臂上寫下一個“磊“字,邊寫邊說:“三石磊,所以小名叫石頭。”
她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卻沒再說什麼。
我微微噘了噘嘴,不太滿意她這個回應,隻好直接問:“你叫什麼?“
她淺笑着對我說:“你叫我姐姐就好。“
我氣聲笑了一下,故意用這個稱呼嗆回去:“那姐姐一會兒怎麼回去?”
她毫不在意地答:“我住本市。”
話裡的意思是:不遠,很方便。
我點點頭說:“我也住本市。”
她同樣淡然地點了點頭。
再沉默了兩步,又換回她問我:“你還是學生嗎?”
我勾了勾嘴角反問道:“像嗎?”
她笑答:“看着小。”
我滿意地告訴她:“我二十七了。”
她卻沒有表現出驚訝。
于是我說:“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
她依舊笑着,告訴我:“我猜到了,你大概不會很小。”
我也笑了,說:“那你還真是聰明。”
她借着這個由頭嗆了回來,故意道:“謝謝。”
之後,我們沒再說過話,一路無言地抵達了酒店。
她從我手裡拿回了自己的遮陽傘後,就徑自走向了旁邊的空桌。
我沒立刻跟過去,而是先尋找母親的身影。
“媽媽。”我俯身在已經入席了滿座一桌的母親耳邊喊她。
母親聞聲擡轉頭來看我,淡淡道:“我沒留你的位子。”
我笑了笑說:“放心,不坐您旁邊煩你。隻是過來和你打個招呼而已。”
同桌的長輩看見我站在一旁,立刻高聲招呼道:“石頭來了!那再添張椅子加副碗筷。”
我直身道謝:“不用,伯伯,我有座了,就是過來和我媽媽說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