殁貓,是成百上千隻死去的貓凝結而成的精怪。
狡猾兇狠,最是難以對付。
枉死的精怪總是偏激而執拗,不會忘記任何受到過的傷害。
若是尋仇,便不難解釋那黑貓為何連木棍兒這樣年歲幼小的貓兒也不放過。
“你被它追殺,難道是以前傷害過它?”
洮箐雙手環臂,挑眉向胡葉子問道。
“我白狐一族,從不曾殘害生靈,都是那些人族幹的好事。”
胡葉子卻抖抖未曾收回的耳朵,露出些不屑。
“那是為何?”洮箐又問。
“是因為,是因為……”
胡葉子神情猶豫,數次擡眸忐忑地看向洮箐。
而洮箐目光坦然地接受她的打量和探究。
或許是看洮箐實在坦蕩,涉世未深的胡葉子放下戒心:“木棍兒……是天生靈貓。”
殁貓誕生于無盡的恨,身上的兇戾之氣太重,一旦靠近在乎的人,就會讓對方受傷。
而靈貓集天地精華降世,至純至淨。
二者天生相克。
就像有毒的植物總能在它的周圍找到解藥一樣,木棍兒便是殁貓飲鸩止渴的良藥,隻要吞噬對方,就可以靠近日夜思念的人。
洮箐不由得覺得太過矛盾。
那殁貓明明是依靠仇恨活着的兇物,卻還想繼續被愛。
“木棍兒的父母為了保護它,雙雙殒命在殁貓的爪下。”
胡葉子語氣怅然:“我撿到它時,它才剛出生,連眼睛都睜不開。抱着一根不知道哪裡來的木棍不松手,還以為那是自己的媽媽。”
“你當着木棍兒的面說這個,不怕它難過嗎?”
“不會的。”
洮箐輕輕捂住小貓的耳朵,胡葉子卻笑得無奈。
“木棍兒是個傻貓,沒心沒肺,沒有半點警惕性。”
“我試着教它打坐,吸收靈氣,可它連半刻鐘都堅持不了,整天隻知道撒嬌賣乖。”胡葉子說。
或許這樣也好,洮箐想。
世間太苦,做一隻單純的小貓咪也未嘗是件壞事。
每天肆意地淘氣,開心地吃喝玩鬧,不用背負父母的仇恨,也不用辛苦修煉,求那一點點無望的突破。
于是洮箐問胡葉子:“你也說殁貓狡猾難纏,就以你的現在修為,能護住木棍兒幾時?”
“這……這不用你管!”
胡葉子把木棍兒往懷裡緊了又緊,眼中再度浮現防備,仿佛生怕洮箐一言不合就動手搶貓。
一旁的顧一舟卻是個腦袋靈光的。
他似是聽出洮箐話中有話,對一直饒有興緻地撥弄架子鼓的洮箐說:“隻要你能幫葉子,所有樂器随你挑。”
“不論什麼要求,你盡管開口。”
“誰要她幫!”
胡葉子嘴一撇,哼哧哼哧地噴氣,對這個提議表現出十分的不喜。
洮箐對顧一舟如此上道的回答非常滿意。
她漆黑深邃的眼瞳望向胡葉子:“小狐狸,吾名洮箐,潮海龍族的最後一脈。”
“你可願将你和靈貓的安危托付于我,保得平安?”
“龍、龍族?”
胡葉子被洮箐的話砸得七葷八素。
她的表情從震驚變成惶恐,最後是眼冒星光的熱切:“願意!我願意!”
每個妖族從小到大,都聽過不知道多少遍龍族護佑神州的事迹。
就連胡葉子未能化形的媽媽,在給一衆小狐講睡前故事時,也總歎惜倘若龍族還在,妖怪們的日子定不會過得如此艱難。
“我……我是翁水山白狐族七十八脈長女胡葉子,不論如何艱辛,我都願意追随龍君!”
胡葉子低低呼吸,壓住聲音中的激動,神情肅穆。
她回想起剛才那些帶着波濤巨浪壓向她的氣息,自動把洮箐說的“托付安危”升級成了“追随。”
“你……不怕我騙你嗎?”
洮箐卻沒料到她的反應如此熱切,甚至有些疑惑。
“不會。妖族之中,無人會頂着龍族身份招搖撞騙。”
“龍君,你們回來了嗎?那麼多年,妖族終于把你們盼回來了!”
“不……他們沒有回來。”
“留在此處的,隻有我。”
胡葉子先是鄭重地解釋,而後激動溢于言表。
洮箐卻笑了笑,試圖藏住語氣中的苦澀。
龍族雖然得天地寵愛,卻不像人族,可以生活在沒有靈氣的世界裡。
除了她這個……
被遺棄的半龍廢物。
“那他們找到了新的家園了嗎?還會回來嗎?”
胡葉子的問題像小炮彈,一個接一個地急切彈出。
“我不知道。”
洮箐有些語塞。
是啊,他們成功了嗎?
已過千年,她的父親與族人如果在萬千星輝中找到了新的家園,還會回來……看一看她嗎?
“木棍兒特别軟,龍君,你抱抱它。”
或許是她語氣中的茫然和仿徨太過明顯,胡葉子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一股腦地把木棍兒塞到她懷裡。
洮箐被她有些孩子氣的舉動逗笑,将手放在木棍兒毛色光滑的脊背上。
“小丫頭,我可能……不是你期待的那種龍族。”
洮箐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