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昀哥,物業說你樓上那戶人家要報警。”
“洮小姐天天吵得他們睡不着覺。”
剛結束廣告拍攝,蔣澤昀就在助理小趙生無可戀的催促中往家趕。
獨戶的電梯剛剛停穩,他還未開門,便聽到屋内傳來清晰的電視聲——
他腳步輕緩地走進客廳,就見到惹得樓上住戶怒氣沖沖的罪魁禍首倚在沙發榻上,半夢半醒地托着腮。
自從偶遇殁貓那日共賞天光之後,兩人已經很久沒有碰面。
洮箐總是神出鬼沒,行蹤飄忽。
那空蕩蕩的房間,甚至讓蔣澤昀生出一種她并不存在的錯覺。
而今天,客廳暖色的燈終于傾瀉而下,暈染一室昏黃。
夏夜漸涼,洮箐鵝黃色的裙子質地輕薄,小腿卻依舊不安分地踢開裙擺,暴露在窗畔吹進來的冷風中。
蔣澤昀輕歎一口氣,拿起一旁的薄毯緩緩為她蓋上。
他又拿過旁邊的遙控器,将電視聲響調低幾格。
這個無聲的舉動卻好似叨擾了洮箐的好眠,眼看她将醒未醒,他隻好又将音量調回原樣。
見洮箐輕輕翻身又陷入睡夢中,蔣澤昀不禁淺笑。
他仿佛回到小時候在外公家的傍晚,長輩們也是如此邊聽着電視邊睡覺,卻總是在旁人熄滅屏幕後驚醒,随即否認自己的酣眠。
可笑容還未持續一瞬,蔣澤昀忽而意識到——
即使可以忍耐,但洮箐她……
大約是不喜歡黑暗和幽靜的吧。
她好像從來都是孤傲的代名詞,是層層冰封的海洋。
龐大的冰原萬籁俱寂了太久,就連電視無聲的沉寂也會将她驚醒。
就連睡着時睫毛垂下的陰影,也輕易顯出她倔強下的脆弱。
那些細碎的柔軟隐藏在即便是深夜也不願關閉的燈光中,隐藏在一被觸碰就豎起的防備中。
稍不留神,就會悄悄溜走。
昏暗的燈光灑在洮箐烏墨般的發間,蔣澤昀慢慢靠近,幻想她本該燦爛而沒有憂愁的面容。
某些情緒在緘默中滋生,在無人的角落獨自簌簌。
月光如水,轉眼便是拂曉。
伴随着天光轉醒的洮箐,第一眼便看到了沉睡在她手邊的蔣澤昀。
沙發與茶幾的距離實在算不上很近,可身形欣長又寬肩窄腰的青年蜷縮在其中,便顯得二者之間過分拮據。
“你醒了?”
她一動,蔣澤昀就悠悠睜眼開,用睡意惺忪而低沉的嗓音問她。
洮箐身體後傾,拉開兩人略顯親密的距離。
自那日察覺到心中的波瀾後,她便避開了蔣澤昀,隻有最近趁他外出工作不在家的幾日,才淺淺放松了片刻。
誰知一覺醒來,他就如此近地出現在她面前。
“你幫我蓋的?”
一時之間不知該往哪看,洮箐隻好拿起身上的鈎花毛毯,問出一句顯而易見的廢話。
“嗯。”
“……我不冷。”
青年從來得體的發型因為束手束腳的睡姿而有一絲散亂,随着他的點頭輕輕顫動,顯出些隐秘的誘惑。
有那麼一瞬間,洮箐的注意力被一縷遮住蔣澤昀眼瞳的碎發吸引。
鬼使神差般,她擡起手,将它輕輕拂開。
四目相對。
缱绻的無言中,她離那雙琉璃般的棕色眼睛越來越近。
琥珀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着她的面容,裡面仿佛盛滿了無聲的蠱惑,引誘着心有妄念的人。
于是洮箐擡手,覆蓋住那雙滋擾她心緒的眼眸。
“我們去看電影吧。”
但蔣澤昀的睫毛在她的手掌下不安分地來回摩挲,勾起掌心的癢意。
“什麼?”
洮箐幾乎沒有聽清他的話語。
“你都要演電影了,怎麼能一場電影都沒看過呢?”
她将手從蔣澤昀眼睛上移開,就見那雙眼中的神彩變成了飽含期待的興緻勃勃。
而他說出口的,是她沒理由拒絕的原因。
“什麼時候?”
“現在。”
見洮箐沒有反對,蔣澤昀一躍而起,撥通電話:“小趙,幫我聯系裝修公司來家裡做隔音。樓上的住戶你先把禮物送上去,我晚點去登門道歉。”
“再幫我包一間電影廳,要視效最好的。”
他邊打電話邊往浴室去,腳步輕快:“不,不看現在上的那些片子,名字我一會兒發給你。”
“我們看《丹》嗎?”
“不是。”
直到坐在燈光明亮的電影院裡,手上被塞了一桶奶味噴香撲鼻的爆米花,洮箐依舊有些沒回過神來。
她接過蔣澤昀遞來的冰可樂,不禁有些好奇地問道。
可與她并肩而坐的蔣澤韻卻搖搖頭,一臉神秘。
《丹》是他們即将拍攝的《墨》的前傳,票房超然的劇情長片。
洮箐本以為,蔣澤昀會帶她看這部。
“我們要看的,是一個公主的故事。”
就在她覺得蔣澤昀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忽而轉頭看向她,眼中是她看不懂的華光。
公主?
洮箐還來不及問,“咔哒”一聲後,燈光倏然熄滅。
她條件反射般身軀一震。
熟悉的幽暗湧來,無一絲光亮的世界又把她裹得密不透風。
就在那茫茫黑暗快将她溺亡時,有人握住她的手,傳來不屬于黑暗的溫熱。
蔣澤昀說,“别擔心。”
伴随着他的聲音亮起的,是巨大的屏幕。
熒幕中一條金色的巨龍飛馳而過,流星劃過城堡的頂端。
蔚藍色的大海在洮箐眼前鋪開。
那讓洮箐感到無比親近,又晶瑩剔透得仿佛玻璃做成的藍色海洋中,緩緩出現了一個卷頭發的小女孩。
兩個小時飛速而過,她也從一開始的不安與抗拒,到全然沉浸。
跟随着影片中那個棕皮膚大眼睛的女孩,在廣袤無垠的大海上曆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