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世界再次鮮活起來。
星戰過山車與鬼屋樂園,在機械的咔嗒聲中又一次化身尖叫與大笑的海洋。
“玩嗎?”
前方很快聚集起打算尋求刺激的人群,蔣澤昀望着開始變長的隊伍,向洮箐問道。
他的語氣比起平常的四平八穩,多了些躍躍欲試的愉悅。
洮箐本想說不玩,卻捕捉到他眸光中奕奕的神采。
她不想讓那光彩熄滅,于是揚了揚眉說道:“好啊。”
對龍族來說明明是幼稚又無聊的項目,她卻漸漸有些上頭——
明知道打造在室内的過山車不過是故作黑暗,閃爍的星光也不過是虛幻的影像。
但與無數星星擦肩而過的感覺實在太過斑斓,她仿佛化身巨龍,在星空中遨遊。
俯沖,極速轉彎,前進……
在向星星無限接近的刹那,她好像找回了片刻自由。
仿佛遊曳雲間的自由。
“不知道這片星空裡,有沒有荒漠的星星。”
也許是與星星離得太近,洮箐再一次想起沙山之上瑰麗的星夜,想起離開的人。
她不自覺地在歡樂而高亢的尖叫聲中喃喃道。
“也許這就是荒漠裡的星星呢?”
她本以為這片刻的呢喃會淹沒在人群的沸騰中,卻沒想到,會有人認真地回應。
極速飛馳的過山車在攀升的途中有了片刻的停頓,足夠那人将話說完。
“這些星光穿透億萬光年而來,或許你見到的這些星輝,也曾照亮過她們。”
“那些光芒永恒地存在着,在你心裡,在她們心裡。”
那些她沒有宣之于口的思念,好像全都被蔣澤昀悉數洞知。
下一秒,開始俯沖的過山車不給洮箐回答的機會,再次帶着衆人穿梭于星軌之間。
于是接下來每個光亮與幽暗交替的片刻,她都無比清晰地感知到蔣澤昀的存在。
與她一起,在失重下落的瞬間竭力忍耐,為某個加速的翻滾而歡暢驚呼。
她的喜與樂在這一刻與他全部重疊,漸漸忘記所有紅塵舊事,開懷大笑,放肆尖叫。
“再來一次!——”
意猶未盡的洮箐在結尾處牽起蔣澤昀的手,又回到過山車的入口。
遊玩的日程過半。
一排舉着巨型火雞腿的小豆丁們從洮箐身旁嬉笑着路過。
巨大的香氣随着他們的跑動襲來,勾得人食欲大增。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跟随着火腿雞移動,或許是目光過于熱切,引來蔣澤昀的詢問。
“想吃嗎?”
“不想。”
“……不,想!”
蔣澤昀的語氣頗有幾分逗小孩子的味道,讓洮箐有一種自己也被當成饞嘴小豆丁的錯覺。
于是她對送上門的美食表現出不屑一顧。
可話才說出口,心中又浮現些理直氣壯嚣張。
不過一個火雞腿,小孩兒能吃,她怎麼就吃不得?
于是簡單的兩個字不過重複着更改了語調,表達的意思就截然不同。
可裹着蜜汁的烤雞腿才拿到手,洮箐就後悔了——
完全沒有想象中細嫩爽滑的口感,這快比人臉還大的烤雞腿像是掉進鹽窖裡裸泳了三圈,又在海上風幹了三天。
又鹹又幹,無比噎人。
她沉默地咀嚼着幹硬的雞肉。
“真好吃,你嘗嘗。”
秉承着再苦不能隻苦自己的原則,她揚起虛假的微笑,把雞腿湊到蔣澤昀的面前。
“真的嗎?”
“真的,絕對一嘗難忘。”
“張嘴,啊——”
半信半疑的蔣澤昀連連後退,卻拗不過洮箐的盛情邀請,隻能在她熱切的目光中勉為其難地咬下一口……
于是兩人一起沉默着,在熱鬧的街邊鍛煉咬肌。
“……你吃。”
“那麼好吃,你吃。”
“不,我不餓,你吃。”
在兩人手上不停交換陣地的齁鹹烤雞腿仿佛變成互相關愛的證據。
洮箐捂住嘴巴,蔣澤昀高仰起頭,絕不讓對方的熱烈關懷再損害自己的牙齒分毫。
最終自然是洮箐技高一籌。
舉着雞腿的蔣澤昀幽怨地歎氣:“唉。”
現在,在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地方裡,多了一個憂愁的人。
“噗嗤。”
“你怎麼和他們的表情一模一樣。”
洮箐竊笑,示意蔣澤昀回頭——
他身後站着一群和他有着同樣表情的男人。
男人們身上頭上戴着或背着來自女朋友的包包、玩偶發箍、卡通圍巾……
或者舉着女朋友心血來潮吃了半口就閑置的冰淇淋、雞肉卷、玉米熱狗……
一邊充當着人形移動置物架,一邊還要兼顧攝影師、燈光師、美妝顧問、服裝助理。
洮箐隻看到他們面無表情的憂愁麻木,卻沒看到這些男人的生無可戀最後總是能被興高采烈的伴侶化解。
需要付出的耐心與韌性,在愛人的快樂面前實在太過于微不足道。
隻要一句笑容燦爛的誇獎,一個輕快的吻,就能輕易消解。
“嗯,是挺像的。”
洮箐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話推翻了蔣澤昀的憂郁。
這個前一刻還十分幽怨的家夥居然自顧自地咬下一口火雞腿肉,表情甚至有些……
洋洋得意。
真是比天氣還善變的男人。
*
樂而忘憂的時光短暫到仿佛隻是瞬息的眨眼,夜幕降臨時,便到了終章。
夜色中,人們朝着樂園城堡的中央彙集,等待着最後的狂歡。
偌大的廣場頃刻間便熱鬧起來,熙熙攘攘的人群讓洮箐有些舉步維艱。
好多人……
好像變成擁擠的沙丁魚。
摩肩接踵的遊人狠狠撞過蔣澤昀的肩,洮箐聽到清脆的聲響。
仿佛是什麼金屬物件在碰撞中脫手,掉到了地上。
而那物件又仿佛對蔣澤昀極為重要,重要到他不顧昏暗的光線與擁塞到開始有些擠壓的人群,也要仔細搜尋。
“蔣澤昀,你在哪裡?”
洮箐不過片刻的眨眼,就在人潮的湧動中失去對方的行蹤。
這種恍若失重的感覺,讓洮箐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就好像如今她所經曆的不過是大夢一場,再次睜眼時,一切都會在結界永恒的夜闌中歸于虛無。
她止不住地左右張望,高聲呼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