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心什麼?
是當心姜淵的狼子野心,口蜜腹劍。
還是當心扶丘一脈的貪欲膨脹,試圖稱霸天下?
扶丘姜氏,是人族之王。
據傳在天地誕生之初,世上是沒有龍族也沒有龍神的。
隻有人族和妖族。
人族試圖稱霸天下,膨脹的野心卻陰差陽錯地使得天地孕育了龍族。
後來,就有了匡扶天下的龍神。
扶丘一脈誕生的靈童天資卓越,領悟力和潛力不輸龍族,是天生的野心家。
而靈童往往降生于整個姜氏家族最核心的血脈,身份更是顯赫。
姜淵就是龍族離開後誕生的第一個靈童。
那扶丘族的小王子從小就金尊玉貴,享受着全族的供養。
他是人族重得天地眷顧的象征,更是帶領全族站上權力之巅的希望。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為了一個龍族遺孤交出真心?
不論龍珠未說完的警告是什麼,洮箐都聽到得太晚了。
可她最終還是接下了試圖降落在她手心的龍珠。
原來她的父親……
并不是不愛她。
不過是責任大過了親情。
說來殘忍,當父母心中懷着天下蒼生時,子女就隻能被排在後面。
這是被拯救的人的幸運,卻不是失去父母的兒女之幸。
龍珠在觸及洮箐掌心的一瞬間光芒大作,像錄音機倒帶回最初一樣,又開始重複着開始的話語——
“箐箐,你在封印裡過得好嗎?”
她身旁一直靜靜聆聽的白雨兮閉了閉金黃色的瞳孔,露出自嘲的笑意,輕聲跟着洮奉的聲音低喃道:“不知道你要多久才能發現龍珠的秘密。”
白雨兮自顧自地跟着龍珠繼續說道:“我知道你肯定會怪我把你一個人留在封印裡。”
“你明明最怕寂寞,天天從龍山溜到人族的小漁村裡玩耍,我卻還把你關起來,很過分對不對?”
白龍咯咯的笑聲在寂靜的四空更添些寂寥的味道:“這段話幾百年來我已經聽過無數次了。”
“洮箐,我嫉妒你。”
白雨兮說:“嫉妒得快要發狂。”
“憑什麼你這樣懦弱又自怨自艾的家夥能得到一切?”
“你從沒嘗過在泥巴堆裡打滾的滋味,更沒體會過你的同族追在身後啃食你血肉的感受。”
“你知道整個尾巴都被吃掉是什麼感覺嗎?”
白雨兮輕輕地甩了甩泛起淡淡紫光的白色龍尾。
龍尾上的鱗片光滑而鋒利,如同世界上最精美的藝術品。
卻仿佛讓人有種心驚肉跳的痛感。
“長肉的時候,就像有無數的螞蟻在你的骨頭裡鑽來鑽去。癢到銘心刻骨,痛到哭也哭不出來。”
“你要藏好沒肉的尾巴,因為一旦被發現,就會被其他人把你的頭骨也啃食幹淨。”
白雨兮對洮箐說:“這世上比你悲慘的人多得是,隻有你以為全世界都欠了你,隻會把頭一縮,躲在你那小得可憐的封印裡!”
“我要是有你這樣的父母,我能比你做得好一千倍,一萬倍!!”
白龍幾乎是嘶吼起來,仰天長鳴。
這世上長鱗有角的不止有龍。
更有地蛇三千種,惡蛟五百類。
蛟類好鬥卻沒有飛行的能力,隻能被困在近海的池塘裡,永遠也入不了海。
在蛟妖中流傳着這樣一個傳說,隻要吃掉足夠多的同類,蛟也能飛升成龍。
于是它們翻滾着,扭曲着,尖聲嘶鳴,同類相殘。
蛟的腦子裡沒有善惡,隻有化龍的執念——
泥潭太小,盛不下半片月光。
隻有成為龍,才能擺脫被吃的命運,擺脫逼仄的池塘。
或許同類總是會互相吸引。
姜淵奪走龍珠卻不是龍族,無法施展更多龍珠的力量。
而白雨兮身為似龍非龍的蛟,離修煉成真龍隻差一步之遙,卻難如登天,缺少助力。
兩個深陷執念的人一拍即合。
姜淵答應白雨兮用龍珠助她化龍,而白雨兮許諾幫姜淵長生不老,以圖霸業。
隻是天長地久,有些事發生了變化——
為了得到天下生靈的念力,白雨兮假裝龍神,吸引了無數對神心懷憧憬的妖族。
成千上萬的小動物們包袱款款而來,帶來鮮花和草莖編織的花冠,盛滿野果的樹葉和蜜漿,獻給他們的神。
這些傻愣愣的小動物們并不懼怕白雨兮的疾言厲色和陰晴不定,隻悄悄探出腦袋,一點點地試探着。
從離她遙遠,到趴在她身邊的岩石上。
最後……是倚在她的爪邊。
即使她的爪子鋒利到輕輕一碰就會削開對方的肚皮。
這些毫無戒備心的家夥們也總是蜂擁而至,你推我搡地靠近。
從一隻兩隻,到成群結隊。
到最後,小島上開滿了各種毛色的蒲公英,虎斑色、條紋色、黃的白的棕紅色的……
都團成一團,綻放在她的腳邊。
或許惡蛟也并不是生來就逞兇鬥狠,野性難馴。
生啖同族的白雨兮在這日積月累的相處中淡化了血腥,慢慢地……
竟然真的生出要護佑一方的心。
“都是有鱗有角的,龍能當神,我怎麼就當不得?”
她手握龍珠志得意滿,望着數不清的毛茸茸們:“不過就是給它們一個沒有風雨的家罷了,多簡單的事。”
那無數雙飽含敬慕和希冀的圓眼睛,小肉墊子,熱烘烘的鼻子和耳朵……
和粘稠難聞的泥潭比起來,是天差地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