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冉卻開口叫住了他,她得把話說清楚。明光教是一潭深水,她不想給顧府招事,也不要放棄到手的功德。
但思及顧霁剛才的舉動,她不由頓了頓,真疑心他已經跟夜眠親過嘴巴。
顧冉别扭又無奈,看着顧霁背影的眼神愈發嫌棄,出口的話卻還算溫和:“以前是夜眠不懂事,妄圖攀附公子。但我現在明白了,我與霁公子不是一類人,不如趁早各走各路。”
顧霁轉過身來,冷着聲音不甘道:“你與那個侍衛,就是一類人了?”
顧冉愣了愣,她飛快瞟了眼窦遼,他背對着她與顧霁,站得有點遠。
她坦然看着顧霁,微微壓低音調,歎息一般:“我是婢女,阿遼是侍衛,我們确實是門當戶對。”
她方才看窦遼的樣子,在顧霁看來分明是害羞,而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再無一絲情意。
以前的夜眠,哪裡會被門當戶對這樣的庸俗觀念困擾,她分明就是變心了。
顧霁憤然開口:“他有什麼好,我哪裡比不上他!”
這人怎麼這麼黏黏糊糊呢。
顧霁好歹也是俊秀的美男子,但顧冉自小不待見他。此刻看着他破碎的眼神,不心疼不說,隻覺麻煩。
她壓着脾氣,害羞似的,愈發放低聲音,以免讓窦遼聽到:“感情的事,哪裡有那麼多道理可講,我就是喜歡上他了。”
說到後面,她聲音低到幾不可聞。
在顧霁看來,這才是說真心話的樣子。話已至此,他心中再是如何不甘不解,也沒法逼着自己死纏爛打了。他還要臉面。
他頹然邁開步子,落腳卻不甚穩當,看上去是真醉了。
崔雲钊聽見動靜,三兩步上前,将顧霁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相攜離開。
事情總算是解決了,看着顧霁失魂落魄的背影,顧冉後知後覺感到一點愧疚。
她呼出一口氣,微微撅着嘴巴,她可是在幫顧霁呀,也算是為自己之前的莽撞行事做彌補咯。
窦遼走了過來。
察覺窦遼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顧冉心又微微跳起來……她壞了他的事呢。他總不會,真的滅口吧?
她硬着頭皮轉身看向他,扯起唇角,盡量讓自己笑得若無其事:“你衣服換得真快。”
衣服都換回來了,他今夜應該不會動手了吧?
經顧霁方才那一打岔,她覺得沒那麼怕窦遼了。但先前的陌生感和撲面而來的恐懼,多少心有餘悸。
她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他,雖則唇角帶笑,但窦遼卻從她雙眸看到了躲閃,恐懼……和戒備。
她壞了自己的事,還用這種目光看自己。窦遼神情漠然,眼睫快速閃了一下,他看了眼前少女片刻,一言不發走了。
顧冉看着他的背影,那口氣卻依舊提在胸腔裡。
一時覺得他是懷揣秘辛的冷血殺手,與自己全不是一路人;一時又覺得他是為了幫自己而殺人、會做好吃飯、又會教她武藝那個面冷心熱的窦遼。
她突然覺得有點難過,也說不清難過什麼。
但她沒猶豫太久,她遂着自己心意,小跑追上了窦遼。
窦遼顯然聽見了腳步聲,他停住步子,略顯急促的腳步很快走近。
暗夜中顧冉雙眸熠熠,她站在他旁邊悄聲道:“崔雲钊是黑甲衛六品校尉,負責他爹的安全,他心眼可多,剛才準注意到你了,你可别再亂來。”
是善意提醒,也是警告。
窦遼垂眸,看着她晶亮雙眼,黑沉沉的眸子閃過微不可查的戾氣。
顧冉抿了抿唇,她覺得自己是好意,他怎麼好像更不開心了。
見她比先前愈發瑟縮的眼神,窦遼眸中暗火再次洶湧。
但他面上神情還稱得上平靜,似笑非笑看着她:“我該感謝你的提醒麼?”
顧冉見他眼中神色莫名,像是嘲諷,卻又與之前有些不同。直覺告訴她,不能再說了。
她咬了咬唇,視線從青年面上移開,謹慎地沒再次開口。
身邊蓦然氣流湧動,是窦遼身影一閃,快步離開了。
顧冉垂下眸子,舒出胸間提着的那口氣。她有些頹然地想,窦遼終究不是善茬,和她不像是一路人。
但她現在有點拿不準,此後該和他劃清界限,還是繼續借力呢?畢竟她現在還沒回到自己身體,夜眠的細作身份和窦遼殺手的身份,好像是可以互相幫助的……
窦遼去了外院。
“夜眠”說得不錯,崔雲钊看似對他不怎麼在意,但方才沒少打量他手中的刀。他唇角笑意輕蔑——看刀有什麼用,他可沒有使用固定武器的習慣,向來是有什麼用什麼。
夜眠落水那日,他與崔雲钊交過手。崔雲钊身手不弱,但他要殺崔雲钊和崔鈞兩個,也并非難事。
隻是被夜眠一打岔,今夜必然是沒法下手了。方才離開時,他聽到了崔雲钊對隐匿暗處的黑甲衛們部署和警醒。
窦遼平躺在床上,眼底幽暗又冰冷。一片寂靜中,他耳邊驟然回蕩起“夜眠”在漏花窗陰影下遮遮掩掩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