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你何事?”江衍目光從夜眠臉上掃過,涼飕飕的。
他看向她的一雙黑眸,早沒了前幾日的專注情意和洶湧思念,就像是看一個讨人嫌的同僚。
夜眠暗笑,心中知曉一切,偏愛看江衍這幅死樣子。
誰讓他數月前,在晉國公府險置她于死地。若不是顧冉附身,她怕是永遠醒不過來。
眼下顧冉不願與他相認,她樂得見江衍傷心自苦。
她不跟江衍複仇,已是極大度識大局了。
思及此,夜眠笑得愈發眼波流轉:“哦,還有晉國公。教主死了,你對這些任務依舊很執着呢。”
江衍一聲冷笑,挑眉道:“我近來,是對朱雀堂過于寬容了?”
夜眠笑意斂去。
恰逢院中散步的顧霁朝這邊看來,她瞬間露出個嬌媚的笑,朝顧霁那邊行去。
江衍撇開目光,獨自吐出一口濁氣。
是了,即便是同一張臉,他心裡那個人,也與真正的夜眠截然不同。
夜眠的眼神柔和卻精明,沒那麼容易看透。
而他心底的人,眼中卻藏不住事。她有時像頭橫沖直撞的小老虎,有時候又像是膽小的鹌鹑。
懷中尚揣着她的發帶,可他卻從始至終都不知她究竟叫什麼。
恍惚間,不遠處走過一道婷婷袅袅的影子,那如雲青絲上的紅色發帶,刺目又紮心。
江衍眉頭輕壓,本要避開目光,心中卻蓦然生出奇異的念頭。
他怔在原地,定定看着那身着綠裙,紮紅色發帶的影子消失在垂花門後。
陣陣蟬鳴中,他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等回過神來,周圍已空無一人。
他自嘲般扯了扯唇角,暗覺自己已然入魔。
等巡到宅子外時,又見穿着綠裙的顧冉正等在門頭下陰涼處,涼風拂起她頰變發絲和腦後紅色發帶,憑添生動。
江衍心中再次生出莫名的熟悉感。
卻見她的目光停留在剛回來的崔雲钊身上,也不知二人低聲說着什麼,顧冉面帶甜笑,崔雲钊微微低頭,耐心聽她低語。
他眸光溫柔,看向身邊少女的眼神,全然不似平日所見的清冷矜持。
江衍突覺胸口窒悶難忍,快步去了别處。
……
這夜崔恒與三十餘名黑甲衛并未歸來。
隻派了兩人來傳消息,讓梓州衆人明日一早去臨江鎮,從臨江鎮北上回豐京。
聽到這消息時,衆人臉上都露出喜色,卻無一人明着說出來:太子找到了!
簡直是順利到出人意料。
但沒人會懷疑消息的真實性,因為是崔恒找到的人,他辦事向來穩妥。
*
臨江鎮在梓州城東北方向,與梓州城之間有大湟河的支流華江相隔,臨江鎮亦因此得名。
華江是大湟河重要支流,又在雨水豐沛的夏季,故單程渡河,也需要至少兩刻鐘時間。
清晨薄霧蒙蒙的江面上,顧冉與崔雲钊等六十餘人,分乘四艘船渡江。
航程過半時,對面臨江鎮的山脈屋舍已遙遙在望。
春蕊在一旁叽叽喳喳,一會讓顧冉看魚,一會又讓顧冉看山。
“呀!好大一艘船。”春蕊指着從對面過來的一艘?福船,不由發出驚歎。
薄霧慢慢散去,陽光鋪撒在水面,泛出粼粼金光。
顧冉撥開帷帽上的輕紗,目光輕揚,也朝那艘福船望去。
那船高三層,長六十餘尺,吃水極深,乘坐百人不在話下。
她笑着看向春蕊,尚未開口,耳邊突然傳來低聲提醒:“當心。”
顧冉略有些驚訝地看向不知何時靠近身側的江衍,卻見他長眉微皺,鷹隼般的視線在附近的水面逡巡。
便是這瞬間,衆人乘坐的船隻突然劇烈晃蕩起來。
“船底有人!”有人一聲驚呼。
那人話音未落,船隻晃蕩幅度愈大,顧冉被晃得站不穩,與春蕊先後被甩到船舷邊上。
“阿冉!”
耳邊傳來崔雲钊焦急的聲音,于此同時,顧冉小臂被人握住,勉強定住了身子。
一片混亂中,先前那巨大的福船也在瞬間逼近。
顧冉顧不上其他,擡頭朝那福船看去,欲張口求助。
卻見那船上猝然射出寒光,冰冷的箭矢密密麻麻朝衆人飛來!
“下水!分散目标!”有人疾呼。
任是百裡挑一的黑甲衛,在這樣的情況下也難以施展,下水反而有生還的機會。
可顧冉看着那滔滔河水,卻提不起絲毫力氣。
她不敢。
前兩次落水的記憶猶在眼前,她怕這一落水,又遇到不受她控制的怪事……
“下水!”
恍惚猶豫中,耳邊傳來冷聲低斥。
腰間一緊,有人攬住她腰肢,迅速擁她躍入了水中。
“阿冉!”河水沒頂的瞬間,顧冉聽到崔雲钊在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