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廣陵慢條斯理地淨手,邊擦手邊道:“你這丫頭,怎得這般急躁。再說你知道了,又能幹什麼?連我都勸不住國公。”
“我……”
顧冉吸了口氣,仿佛突然被人兜頭澆了一桶涼水,沉默下來。
是啊,豐京城有那麼多國之肱骨,大臣要員,她又能幹什麼?她又急什麼?
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也沒有什麼事,是非她不可。
“吃飯吧。”顧廣陵緩緩落座。
見顧冉垂頭沉默隻顧扒飯,他斟酌片刻,沒說什麼。
“前太子,是如何回到豐京的?是他自己讓國公去接他?”顧冉默默吃了幾口白飯,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顧廣陵放下筷子:“你是不是又知道什麼事了?”
顧冉看着她爹,搖了搖頭。
顧廣陵輕歎:“若雲钊的調查沒出錯,應該是明光教的人挾制了前太子,國公此去,兇多吉少啊。”
顧冉也沒心思吃飯了,江衍竟然明着沖晉國公而來,黑甲衛不是酒囊飯袋,要調查這些事不難。
晉國公崔鈞不管能否平安歸來,明光教派到豐京的人,必然是有來無回。
這裡是豐京,不是夔州梓州。這次的晉國公和黑甲衛,也不像上次那樣全無防備。
江衍究竟是來殺晉國公,還是來找死的?
思及此,顧冉驚覺自己又多管閑事了。
就算他來找死,又與自己何幹。更何況,他現在身居明光教高位,未必需要自己親自出手,大可讓别人送死。
這樣的事,江衍做得出來。顧冉有些沒勁地想。
“早先我收了個侍衛叫窦遼,被你發現是明光教奸細?”見顧冉神情恹恹,顧廣陵笑着轉了話頭。
可顧冉卻并未被勾起談興,她随意點了下頭,也沒繼續說話的意思。
顧廣陵便繼續道:“我家阿冉長大了,出門辦事,也不比那些男兒差。”
這話顧冉愛聽,她臉上露出點笑意:“我幫爹亡羊補牢,爹要怎麼獎勵我。”
“你說,但凡爹有的,都給!”
顧冉也不客氣:“那我要搬出去住,你家産分我一半。”
她早想好了,以後不幹涉顧廣陵,也不受其他人膈應,自己出去找清閑自在。
“你!”顧廣陵被驚得雙眼瞪起,他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最終搖頭無奈道,“你這沒禮數的丫頭,我還活得好好的,你惦記什麼家産?再說了,回頭你嫁出去了,不就搬出去住了麼?你的嫁妝,爹還能少了你不成?”
顧冉皺了皺鼻子:“不願意算了,别說那些我不愛聽的。”
顧廣陵也和女兒杠上了:“我說你不愛聽,那讓媒婆上門說你愛聽?”
顧冉心裡一突,也忘了和她爹拌嘴:“你說什麼媒婆?”
難道春蕊說的是真的?
顧廣陵面色也變得藹然,也不知他想起什麼,顧自笑起來。
他笑着笑着又歎了口氣:“你娘去得早,我這人粗心,對你少了關照。但是阿羽看人慣來明白,她說你喜歡雲钊,早前我還不覺得,後來一回味,還真是。自己的女兒,我老顧多少還是了解的。”
曾經的少女心思被親爹戳破,顧冉多少有些不自在,她臉蛋紅紅,哼了一聲:“你就愛聽鄭紅羽的。”
顧廣陵也懶得去糾正顧冉對續弦的稱呼,糾正那麼多年都沒用,索性随她去了。
他心中笃定自己了解女兒,逗趣似的反問:“怎麼,你不願意?崔家那小子和他爹,可是央着我嫁女兒,别提我這心裡多舒坦了,就不能讓你爹心裡繼續舒坦着?”
顧冉被他爹這樣子逗笑,心裡也松快了不少。
但這事終究有些突然了,她還需要點時間來準備,準備好,再跟崔雲钊在一起……
轉而又思及眼前事,她踟蹰道:“崔雲钊他爹,不是還要去迎駕前太子麼?等他和前太子都平安回來再說罷。”
“這你不用操心,雖說崔鈞那人倔得很,但要這點事都搞不定,他這麼多年怎麼能靠自己穩坐那位子。”
……
顧廣陵那套嫁人送嫁妝的說辭,并沒讓顧冉打消出去住的念頭。
就在她和春蕊在豐京城内物色宅子的同時,遠在城北的城隍廟附近,兩撥黑衣人正在進行一場殊死的搏殺。
江衍率明光教衆人布下陷阱,等崔雲钊入甕,然而這次黑甲衛亦有備而來。
兩方人馬正面相迎,誰也不肯退卻,很快殺紅了眼。
黑甲衛源源不斷的援兵到來,太子卻早被江衍送回宮廷,無所依仗又人馬不足的明光教玄武堂衆人,終于陷入被動。
“堂主,快走!”青寅渾身浴血,他橫刀斬退一名黑甲衛的進攻,将江衍右邊的空缺補了起來。
這次的博命,不同于上次在明光教。失去先機後,玄武堂全無優勢。
黑甲衛不僅人多勢衆,用上了排兵布陣,而且有後備弓箭手做支援。
運氣不會沒每次都眷顧于玄武堂衆人,亦不會每次都眷顧江衍。
身手強悍如江衍,此時也比青寅好不了多少。
他肩頭有刀傷,右腿還插着半截入肉的箭矢。
然而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不要命一般沖在最前,一路向崔鈞所在殺去。
他動作迅疾,下手準狠,近身的黑甲衛,不是被殺就是被迫後退。
江衍手中長刀不停,沉聲道:“你們走,記住我說的話。”
“堂主!”青寅不退反進,亦步亦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