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天成俯身将申請書放回抽屜裡鎖上。
待他再擡頭,便看到書桌對面的茶幾旁,劉勝利正額角冒汗、手足無措地,安撫着自家那個渾身散發着柔弱無助的小兒子。
姜天成劍眉微挑,幽深的目光自上而下,從小兒子低頭微顫的睫毛,抿緊的淡色薄唇,因緊握而泛白的五指關節,一直掃視到相互交疊的腳踝,眼中不禁閃過幾許玩味。
這孩子是演上瘾了?
小兒子的模樣雖然肖母,但性子卻十成十的像足了他,都是以外表柔軟的七分溫潤為衣,包裹住内裡帶着兩分狡黠一分惡劣的硬骨。
隻是……
姜辰身上的味兒,好像有一點不對?
難道是他常年病氣纏身,所以才會陽剛不顯,進而令人産生絲絲詭異的憐惜?
姜天成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接連隆起。
都是快成年的半大小子了,還是别整這些奇奇怪怪的氣質在身上,要是被有心人記下傳出去,他這本就有病弱之名的小兒子,恐怕就更難娶到媳婦了!
再說,劉勝利可不是蠢人,這會情緒上頭沒能注意,卻不代表等他回家冷靜下來後,也仍舊不會察覺分毫。
于是姜天成快步上前,拍了拍小兒子消瘦的肩膀,暗示他不要用力過猛,以免留下明顯痕迹:“玉成願意把秘密告訴你,那是對你的信任,所以我們得保護好他,絕不可因急于求成,而顧此失彼。”
姜辰見好就收,期期艾艾地颔首:“唉,好吧,也隻能這樣了,希望玉成叔不會腦袋犯軸,大冬天跑去苦熬着修橋……”
劉勝利抹了一把虛汗,保證道:“不會不會,社員家裡的困難,就是我們幹部的責任,你爹跟我都不會放任不管的。”
聞言,姜辰昂頭一笑,眼底凝聚的霧氣霍然散開,顯得格外清亮純澈。
就在這時,虎子撞開辦公室的門,慌忙跑了進來:“姜支書,出事了!”
姜辰坐着的位置,與大門正對着。
與他迎面對視的虎子,話還未說完,便被眼前人再次突變的畫風,給驚得禁了聲……
姜辰雙眼微眯,趕緊起身将半路卡殼的虎子,給拽了進來:“虎子哥,出啥事了?”
虎子回過神來,咽了咽口水:“許知青今天鬼鬼祟祟地,從縣城帶了一本英文書回來,被鐵蛋跟慕知青他們撞見了,這會慕知青正鬧着要去公社舉報。”
說完,他掏出一對紅綢發帶:“姜宇陪我去縣城給對象買禮物,回來時碰見他們在小河溝邊争執不休,就隻好跑過去勸架,可誰知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虎子無奈地撓撓頭:“所以,姜宇讓我趕緊騎車回來報信,而他自己則留那兒想辦法穩住人。”
劉勝利心中咯噔一跳,看向姜天成的眼神格外凝重。
未來想要把制香作坊辦起來,光靠大隊自身的投入肯定不夠。
再加上,這是一個生産資料極為緊缺的年代,即便牛玉成有本事調整香方,全部選用成本最低廉的材料。
可隻要生産達到一定規模,他們所需的原材料數額,便不再是花錢就能買到的了。
更何況,東籬大隊本就不算富裕。
若無公社,乃至縣裡的支持,即便能夠天降餡餅,将資金缺口堵上,他們也沒底氣與大廠奪食,從而搶到足夠份額的原材料用于生産。
而現在卻出了社員私藏違禁物品的事兒,這要真給鬧到公社或縣裡,東籬大隊的名聲就全完了。
到時别說成立制香作坊,就連明年拖拉機的使用,以及化肥的認購,隻怕都要等到其他大隊用完、選完,才能輪得到他們大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