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尾輕擺,腳步徐徐。
七竹村每月都有不少人慕名前來,因而沒人對生面孔的謝诤感到驚奇。
謝诤跟在阿婆身後,推開一扇朱紅木門,邁過門檻,擡腳走了進去。
阿婆家也是斜頂灰瓦的農家小院,由于家中人丁不興,所以攏共不過三間瓦房,一直都沒加蓋過,把門前的院子襯得格外大。
不過,前院左右都搭了高高的攀爬架,還扡插着成排的紫藤樹,所以并不顯得空曠。
藤蔓繁盛而張揚的環繞在架子上,纖薄如紙的卵狀針葉,随着枝蔓垂落而下,時不時與秋風相邀起舞,在院子中打着旋飄落。
謝诤攤開五指,接住凋零的落葉,葉尖輕輕撓過掌心,癢意順着肌膚蔓延開來。
阿婆見他好奇,便出言解釋道:“那是紫藤樹的葉子,十月本應是它的結果期。不過你應該也猜到了,這類花瓣可以食用的花,在我家根本就沒可能待到花謝。”
說着,笑意悄然爬上臉龐,眼周的細紋也随之牽動:“所以院子裡的這片藤蔓上,一個莢果都長不出來!”
繼續向前,阿婆将他引至堂屋,指了指桌邊的長條凳子:“今天的單子要的急,你的事待會再聊,先自己坐會,我得趕緊去把花瓣清洗一下。”
然後,給他倒了一杯清茶,便提起竹籃,又重新走回前院。
謝诤探頭看去,隻見阿婆雙手翻轉,将竹籃中的茉莉花,倒入專門盛裝花朵的小号竹編背簍裡,與其他茉莉花放到一起。
背簍旁邊有一個很大的木桌,上面放着一隻廣口平底陶盆,阿婆從蓋着蓋的大陶缸中,将上層靜置許久的清澈井水,一瓢一瓢地舀到陶盆裡。
緊接着,又從鹽罐子裡,挖出三四勺鹽,灑進陶盆中攪勻化開。
謝诤抿了一口茶,心頭有些蒙圈。
鮮花餅的方子并不複雜,隻要是吃過它的人,不少都能将材料猜個大差不離,但真正想要做好卻不容易。
從花朵的挑選與采摘,到花瓣的剝離、清洗與晾曬,再到餅餡的調制與餅皮的準備,以及最後的烘烤,每個環節都有它的小竅門。
這麼多年以來,阿婆能将鮮花餅,做到整個甯城隻此一家,靠的便是這一個又一個,從不外傳的小技巧。
誠然,花朵的挑選與采摘,以及花瓣的剝離、清洗與晾曬,其間蘊含的竅門,應是最易破解,又不涉及核心的知識。
可即便如此,也不該毫無遮掩的攤在他面前。
謝诤凝神回顧,在腦海中不斷翻查書中的寥寥幾筆,與阿婆相處時的點點細節。
不好!
阿婆罹患重病,現在急需用錢,這是除了阿婆自己,就連啞女都不知道的秘密。
相反,鮮花餅作為啞女的嫁妝,卻早已街知巷聞,若他當真是從食客口中得知,便絕不會對此毫無了解。
在此種情形下,他的上門求藝,與開口求娶已沒多少區别了!
這可真是一個不甚美妙的誤會啊!
就在謝诤思考要不要先行離去,然後再另尋機會時,一個面目清秀,長發梳挽成髻,裙尾繡着忍冬花的姑娘,邁着小碎步,急匆匆地跑進院子。
啞女對着阿婆,用手語比劃了比劃。
阿婆笑着放下了手中的活,幫她将裙身上沾染的幾根雜草取下,拍了拍她的手,看向堂屋:“那是東籬村的下鄉知青,剩下的花瓣你來處理,我得去招呼下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