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不止一次地思考過,如果沒有戰争,沒有獨立黨人的抗争,她會不會更适合當一個演員。她是一團可以被塑形的泥,而在這泥團之中,真正的“自我”是什麼,她卻沒有想明白。
車窗外的風景流逝而過,等小五結束這場短暫的人生思考時,她發現林樾楓放松而随意地斜倚在汽車後座上,伸開手臂,其中右手的指尖已經觸摸到她披散在肩頭的金發。這種親昵讓小五覺得不太舒服,不過她不會退縮。
“我願意出一枚金币打賭,你想的不是飯店的債務,也不是男人。”林樾楓像是說到什麼好笑的事情,笑了兩聲。她的臉在黑暗而狹小的車廂裡美豔而具有攻擊性,仿佛她的美貌也是一件武器,不過這件武器對小五而言沒什麼用。
“那您赢得了這枚金币,上校。”小五說着,将臉又轉向了窗外。
她聽見身後輕微的聲響,林樾楓調整了一下坐姿。
“我不太明白,像你這個年齡的女孩,為什麼不多交一些朋友?”
林樾楓在沒話找話。小五微微皺起眉頭,這個女人到底想要從她這裡得知些什麼,或者說,驗證些什麼?
“我會的,上校。”小五說。
車廂裡一時又陷入了寂靜,隻有車輪駛過道路的輕微噪音。小五仍然盯着窗外,不過她卻覺得自己的思緒像風暴一般開始咆哮翻滾。在那一瞬間,她非常恨林樾楓,就像是恨一個具象的帝國聯盟的象征。年輕的赫斯特本來不會死,而她自己不必接受這樣的命運。這一切都是林樾楓所造成的,而殺人兇手卻用這樣慵懶而随意的語氣,問她為什麼不多交一些朋友。
她懂什麼?
小五毫無預兆地轉過頭,飛快地掃了林樾楓一眼,她相信那一刻她的眼中必然蘊藏着冰冷的憎恨,因為林樾楓的笑容明顯僵了一下。不過小五同樣驚訝的是,在那個瞬間,林樾楓臉上的笑容并非禮節性或溫和的,而是充滿惡意的嘲諷。
怒火在小五心中熊熊燃燒了起來。
她本來并不想招惹林樾楓,可這個女人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她。她想象自己用刀割下林樾楓的笑容,那場景并不一定會血流成河,但足以讓小五感到痛快。
林樾楓很快就重新戴上了她那假笑的面具,正如小五又換上了赫斯特本該有的茫然而小心的神情。
林樾楓将手伸進外衣口袋,小五幾乎以為她是要掏出一把槍。但是沒有,她隻是拿出了一個精美的煙盒遞過來,上面鑲嵌着紅色藍色的美麗寶石(當然更可能是玻璃),白色煙嘴露在外面,像是一排整齊的牙齒。
“抽煙嗎?”林樾楓問。
“不了,謝謝。”小五瞟了一眼林樾楓的煙盒,金屬光澤和她的指甲同時在車廂裡閃爍着潤澤的光。在一刻鐘前,小五非常想要吸煙,可是現在這種沖動已經無影無蹤了。
安潔琳讨厭煙味,因為她非常關注自己的肺和呼吸道健康,沒有人敢在她面前抽煙,在和她度過的那段時間裡,煙味是一種難以接觸到的氣味,不過自從搬出“安的小屋”後,小五并不排斥煙味,甚至有些迷戀,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因為安潔琳讨厭煙味,所以她才喜歡煙味。她隻是一台安潔琳親自調試的機器,是一團可以被塑造的泥。她的喜惡是由安潔琳所決定的,盡管如此,有時候小五還會扪心自問,那真的是她嗎?她希望自己是這樣的嗎?
或許命運已經為她做出了某種安排。
林樾楓收起了煙盒,顯然她也不抽煙,随身攜帶煙盒很可能隻是出于社交需要,并且小五毫不懷疑那個煙盒裡可能會藏有扳機之類的機關,讓它能夠成為一件殺人武器。
“我聽說過在宇宙中,一顆星球總能找到另外一顆相似的星球。”林樾楓又換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話題。
“相似的星球會相隔很遠,它們是無法接近的。否則洛希極限會把小一點的那顆撕得粉碎。”小五說。
“像是世界的兩面?”林樾楓說。
“也許是平行線。”小五随口說。她并不是很想和林樾楓讨論宇宙的哲學,但她着實對林樾楓所說“世界的兩面”産生了好奇。
就像安潔琳和安潔莉卡,作為本體與克隆體,她們能被定義為世界的兩面嗎?
“在不同的平面上,平行線或許是能相交的。”林樾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