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潔莉卡滿意地點點頭:“是的,食品公司值得信任。那麼一切就看明天了。我想,如果明天順利的話,你就不必再用赫斯特·菲爾德這個身份了。”
“我明白。”
小五覺得,“不用赫斯特”這個身份對她而言并沒有太大的吸引力。她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以是誰。安潔琳身邊沉默的影子,γ-250,或者赫斯特·菲爾德,這些都是她,也終将不再是她。
她清了清嗓子:“但是,今天晚上,我必須把所有汽油桶都搬到房梁上。”
“一定要放在房梁上嗎?”安潔莉卡問,“如果放在地闆下面,應該也會燒得很快。”
小五苦笑着搖搖頭:“那樣工程量就太大了。重要的是,絕大多數活都隻能我一個人完成,小姐,我不希望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安潔莉卡點點頭,又垂下眼睛看向棋盤上的殘局。小五發現現在她覺得安潔莉卡和安潔琳沒有哪怕一分一毫的相似之處,而這個發現意味着她必須接受安潔琳已經走了,離開了,靈魂堙滅在宇宙最深邃神秘的縫隙深處,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終于,小五還是把她最為擔憂的事情說了出來。
“明天晚上,菲爾德餐廳會發生可怕的事情。一旦被聯想到是伊萊主張在菲爾德餐廳裡舉辦夏日節的宴會,他就會被懷疑,很有可能被審查——”
小五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她感覺到有一個東西朝着她的臉飛過來,速度很快,砸中了她的額頭,蹭過她臉頰一側的發絲,落到了她的膝頭。小五低下頭,看到那是棋盤上的國王棋子。國王的王冠雕刻粗糙,還有着尖銳的邊緣,擦過小五的額頭時一定留下了傷口,因為現在她感覺她額角的皮膚火辣辣疼着。
安潔莉卡坐在棋盤對面,還保持着扔出棋子時的姿勢,臉頰漲紅,呼吸急促,過了幾秒鐘,她才慢慢恢複了平靜。
“對不起,是我失态了,”她說,“但是,伊萊的這件事……你知道的,不能因為擔心會損失掉一顆棋子,而不去用這顆棋子。”
小五沒有說話,她把手中的國王棋子緩慢地放回了棋盤上,她已經忘了這枚棋子原先是放在哪裡的,但肯定不是打到她的額頭,又反彈到膝蓋上。
小五離開“安的小屋”時有一種怅然若失的感覺,仿佛是她必須要割舍掉一些什麼東西一樣,而這些東西的離去就像安潔琳的長眠一樣都讓人無比難過。
在回去的路上,她路過一家百貨商店,外面有一扇巨大的落地鏡,小五走過去,她發現自己的額頭上有一道傷口,而且還有點滲血。她拿出紙巾擦了擦血迹,傷口并不深,但是周圍皮膚有點泛紅,明天晚上的夏日節也許可以用一些遮瑕膏。
小五一直在想着安潔莉卡有關“棋子”的說法。是的,安潔莉卡很坦率,她的意思也很明确,伊萊是棋子,她也是棋子。或許安潔琳也是這麼認為的,不過至少,安潔琳會說他們是“朋友”。
小五回到菲爾德餐廳之後,額頭上的血已經完全止住了。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她顧不上處理傷口,而是在空無一人的餐廳大堂中,用挑剔的眼光仔仔細細檢查着一切陳設。
餐廳天花闆原先鋪設了一層木闆,在此之前,小五已經讓工人将它們全部拆除了,理由是為了夏日節的裝修,這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天花闆上方是縱橫交錯的房梁,小五測試過這些房梁的強度,足以能放下五加侖的汽油桶。房梁下方,已經拉起了紅色和粉色的紗帳,正好可以将大堂和房梁分隔開。
小五檢查着這些紗帳,确保它們能夠遮蓋得足夠隐蔽,保證不會有任何一個想要擡頭的賓客發現房梁上的汽油桶,然後她打發愛德華離開餐廳。
愛德華不是獨立黨人,小五并不希望他牽連進去,盡管她相信愛德華已經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事情。
到黃昏時,整個菲爾德餐廳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為了安全起見,食品公司到天黑之後才會把汽油送過來,在這之前,還有一到兩個小時的時間。
夕陽從餐廳的窗口照了進來,在擦洗得光可鑒人的地闆上拖下長長的影子。小五又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安潔琳,然後她想到了林樾楓。林樾楓已經很多天沒有出現她的面前晃悠了,這似乎并不是一個很好的預兆。這是一種近乎迷信的說法:如果一件事情推進得太過順利,那麼就會在節骨眼上出事。
就在這時,小五聽見餐廳後門傳來兩聲輕輕的汽車喇叭,她知道,送汽油的食品公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