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把斯蒂芬妮從卧室裡叫出來接待顯然是不合适的,亨利暫時為小五安排了一間客房。她躺在床上,卻睡意全無。她想要繼續看安潔琳寫下的東西,但又覺得,安潔琳的看法似乎現在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安潔琳的亡靈站在黑暗中,安靜地看着她。小五試圖與安潔琳的亡靈對視,用平靜而坦然的目光,然而過了很久之後,小五發現自己隻是在凝視壁紙上的一個斑塊。
她跳下床,拉開窗簾。
天已經蒙蒙亮了,窗外是停車場,小五驚訝地發現,停車場停滿了車,一輛一輛排列整齊,這裡簡直是超級市場的停車場。這似乎說明了一個問題:斯蒂芬妮的莊園裡客人有很多,而斯蒂芬妮平時的工作并不僅僅是品鑒珠寶。
天亮了,但地平線處卻泛出灰色,仿佛聚集着大團陰雲,快要變天了。
清晨時,瑪麗将早餐送入小五的客房,然後抱歉地告訴小五,斯蒂芬妮可能不會很快接待她,因為她還需要和幾名重要的客人進行洽談,小五得體地微笑着表示她完全理解。
她從客房中走出來,穿過草坪,走向斯蒂芬妮的工廠。
天氣陰沉沉的,草坪上不見一個人,也不知道斯蒂芬妮的那些客人是不是都鬧哄哄地擠在綠色玻璃小樓中。小五覺得自己也許應該去開一輛高爾夫球車穿過草坪。她想起了那三個培養粘菌的器皿,這讓她感覺非常奇怪。
她想要否認斯蒂芬妮,但内心裡另外一個聲音告訴她,斯蒂芬妮很可能是對的。
安潔莉卡是錯的。斯蒂芬妮是對的。
就像白天與黑夜的參照,一個是對的,一個是錯的。黃昏和黎明時混沌朦胧的時間永遠短暫。
高爾夫球車停在車棚中,有個女孩正在車棚中維護這些車子。小五覺得至少要跟這女孩打個招呼。當她走近時,她大吃一驚。
“漢娜!”
漢娜擡起頭看到了她,臉上浮現出震驚的神情。兩個人愣在那裡,過了幾秒鐘,小五上前一步,她們緊緊擁抱了幾秒鐘。
“我以為你出事了。”小五說。她端詳着漢娜,看起來漢娜并沒有受什麼傷,但她消瘦了,臉色也不怎麼好。
漢娜浮現出内疚的神色,就好像她的臉突然被什麼情緒所扭曲,她所佩戴的面具因此産生了裂痕。
她走到車棚的護欄旁,望着遠處的草坪。夏天到了,但草坪看起來并沒有那麼青翠,遠處的廠房像怪獸的骨架。
“我太害怕了,在那個時候……我太害怕了,”漢娜輕聲說,她一隻腳尖在不安地輕觸地面,她在努力尋找一些詞句描述她當時的感覺,“我殺了那個女孩之後,我忽然意識到我在做什麼,我将要做什麼……這是個可怕的任務,太可怕了。而我以前的工作隻是坐在辦公室裡打打字而已。現在,我不是給投稿作者寫退稿信,而是要炸掉整座大樓……我覺得我做不到,于是我逃走了,趁着你解決那個闖進儲物間的人時,我從一旁的消防通道逃走了。沒有人注意我,我把炸|彈扔到大廈後的垃圾箱裡,搭出租汽車離開了……”
小五感到一陣困惑:“為什麼你會這麼害怕?我們對赫斯特·菲爾德也做了同樣的事,我們應該接受這種任務的挑戰。”
“替代赫斯特·菲爾德的是你,而不是我!”漢娜驟然提高了嗓音,然後她歎了口氣,顯得垂頭喪氣,“你能做得到,并不意味着我就能做到。我隻能……我是說,我盡量幫助像你們這樣的人完成任務,但是我沒有辦法獨立完成……”
小五仍然不太明白,不過她覺得自己最好不要過多追問。她的那種感覺又像地平線上的陰雲開始推動,一直在心底堆積。
事實上,她根本就不了解漢娜。
既然害怕,為什麼還要成為獨立黨人?或者她和自己一樣,從一出生開始,就沒有選擇?
小五換了個安全的話題:“那麼,你怎麼會來斯蒂芬妮這裡?”
漢娜聳聳肩:“她之前給我送過來一份請柬。如果你梳理一下獨立黨人中的所有領袖,你會發現她會是最後的去處。她真是一位偉大的女士。”
“給你也發了請柬?”小五輕聲問。
她看向在地平線上凝聚的烏雲,一個想法在她的心中成型,就像那些松散的雲聚成一大團帶着雨水的烏雲一樣:斯蒂芬妮在和安潔莉卡對抗,她這麼做,已經有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