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獨立黨人派來的殺手嗎?”林樾楓問。
“可能是安潔莉卡派來的人。獨立黨人中不缺狙|擊手、爆破的工兵,如果他們盯上了你,你最好得小心點。”那女孩回答。
“我遇到麻煩了嗎?”
“我相信你一直都在麻煩中,林上校。”
兩個人都沉默了,林樾楓能夠聽到電話那頭那女孩的呼吸聲,平穩而有力,就像某些巨大到無法形容的神祇的呼吸,隔着久遠的時間與距離傳過來,聽起來幾乎像是某種暗示。
“你為什麼要給我打電話,赫斯特?”林樾楓忽然問。
“我隻是嘗試給你打去電話,”那女孩說,“有時候你會接,有時候你不會接。”
“大多數時候我都會接,對嗎?”
“對,”電話那頭傳來笑聲,“也許是我把握的時機剛剛好。”
“因為你在關心我嗎?”林樾楓問。她還坐在黑漆漆的辦公室裡,這裡黑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隻有電話座機上的指示燈亮着,表示正在通話狀态。
那女孩又開始笑。她的笑聲低低的,像是急促的喘息,但聽起來又是從容的,林樾楓難以從這種笑聲中分辨出那女孩的情緒,不過她卻有種陷入某些溫柔的介質中的感受:比如她沐浴在春天的風中,或者溺死在充滿溫水的浴缸裡。
“這可能不能被定義為關心,林上校,”那女孩回答她,“我們之間的較量還沒有結束,不是嗎?獨立黨人的失敗與否,都不能說明你我雙方的成功。”
她把林樾楓曾經的話回敬了過來。林樾楓内心略微感到有些失望,因為她原本以為那女孩會說出像她的笑聲那樣更加溫柔而誘人的話語:是的,我很關心你,我喜歡你,我對你有一些不一樣的感覺。
不過,歸根結底,這都不是那女孩的風格。
林樾楓知道那女孩的雙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神采是什麼模樣。複仇的恒星,她想,遙遠、神秘、巨大的恒星。
“你現在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嗎?關于你的通緝令滿天飛,不過我認為他們可能抓不到你,你的通緝令上的照片醜得看起來至少有五十歲。”林樾楓說。她采用了一些比較誇張的形容,但關于γ-250的通緝令上的照片,确實要比那女孩本人醜得多。
“我在斯蒂芬妮的松溪莊園中,暫時來看是安全的。”
“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麼做的。”
兩個人又同時不說話了。那女孩是個寡言的人,她需要另外一個不斷地挑起話題。盡管林樾楓在工作狀态下完全可以在一分鐘内不重樣地說完十句話,但在另一種場合——比如說現在——她同樣不知道說什麼。
“嘿,我想,赫斯特,”林樾楓用下巴和肩膀夾住話筒,調整了一個更加舒适的姿勢,“也許你願意和我談一談?”
“談什麼事?”那女孩問。
“第三個培養皿。”
那女孩的呼吸聲似乎停滞了一下,然後林樾楓又聽到了她低低的笑聲:“我們偶爾可以談一些幻想的話題,對嗎?”
“也許那不是幻想,”林樾楓堅持,“如果你希望那是真的,總有一天它會成真。赫斯特,你想要追求什麼?你想過怎樣的生活?”
她希望此時此刻能夠看到那女孩的表情,她想要看到那女孩眼中會閃爍着怎樣的光芒,是否有懷疑的陰翳從她臉上一閃而過。
終于,那女孩回答了。
“林上校,現在你在獨立黨人的暗殺名單上,我在帝國聯盟的通緝令上,我覺得,我們其實已經在一個器皿裡了。不存在第三個器皿,我們隻是要努力想着怎麼活下去。”
“你真是一點都不浪漫,赫斯特。”林樾楓歎息着。
她還想再說點什麼,但是咔哒一聲輕響,電話座機上的燈熄滅了,電話線斷了。
林樾楓擡起頭,環視着漆黑一片的室内。
電話線怎麼會斷?是例行檢修時切斷了線路,或是有什麼陰謀藏在背後?
林樾楓不敢開燈,她小心地挪到了門口,隔着門闆傾聽一會兒走廊的動靜。深夜的帝國大廈安靜得像是墳墓,她什麼都聽不到。幾分鐘之後,林樾楓慢慢地順着牆壁坐到地上,她發現其實地毯厚實而柔軟,于是她就躺在那裡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