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還是把早上沒喝完的那瓶可樂掏給了巴裡,每當巴裡傷心的時候他都會給他喝可樂,這已經成了一種壞習慣。
“都沒有氣泡了。”巴裡灌了一大口,狠狠地抽噎了一下,更傷心了。
“有的喝就不錯啦。”這小混蛋,什麼時候還想這個。喬翻了個白眼。
巴裡把可樂瓶吸成了半真空狀。
喬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其實事情都是向好的方向發展,”喬說,“世界會越來越和平,你能夠不戴面具行走在陽光下,亨利也放出來了,都是好事啊!”
巴裡捏捏塑料瓶,默默點了點頭。事已至此,多想無益,再說了他問心無愧,别人怎麼看待他又有什麼關系呢?他又朝喬眨巴眨巴眼睛。
“你接下來怎麼打算?”對上巴裡可憐巴巴的表情,喬猛地搓了一把臉,認命地從冰箱裡取出了家裡最後一瓶可樂,“是用閃電俠的身份在議會工作呢,還是——”
“不在議會,不完全在。隻是閃電俠在管理中心城。”巴裡打斷了他,咬清了字眼。他盯着瓶子裡緩緩冒着泡的可樂,倒映出身上鮮豔的制服也襯得像黑。他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滋味兒。
喬看起來也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巴裡說的這兩件事有什麼區别?他想不通這些關節,但巴裡好像很嚴肅的樣子。
巴裡又猛吸了一口快樂水,暗自給自己打了一口氣,終于擡起頭說:“其實我打算辭去警署的職務了。”
喬腦袋上仿佛飄出三個問号:“為什麼?”
“我回不去了,”巴裡說,他甚至深吸了一口氣,又強調了一遍,“我回不去了。”
頭頂“閃電俠”光環的巴裡再也不是那個曾經的巴裡了。他再也不能回到從前那種生活狀态中去,他變得鶴立雞群、卓爾不群,他再也做不成那個普普通通的巴裡·艾倫,現在他的身上有太多榮譽和責任,他是超級英雄,是正義議會議員,是超能力者——唯獨不是泯然衆人的那個普通人了。
很多舊時光都是這樣被消隐去的。
喬看着巴裡,他的孩子、這世界的英雄,依然是那麼可憐可愛,還和小時候那個軟乎乎的肉團子一樣,隻消一點自我懷疑,就足以令他受傷。
他真的很想問問上帝,為什麼偏偏是巴裡呢?為什麼偏偏是他要在孩提時代失去父母,在青年時候失去摯友,在拼命守護時失去理想?為什麼他是超級英雄?為什麼他生來如此悲哀,又生得如此偉大?
為什麼每一個英雄都逃不過這結局?
巴裡離開了養父的家,帶着哈爾一起去接剛出獄的父親回他和哈爾租住的小窩。這棟公寓并不大,在兩個人沒在一起時,如果哈爾回了地球就是他睡床哈爾睡沙發。現在父親回來,巴裡隻能和哈爾在客廳打了個地鋪。
父子兩個又哭又笑了好一陣子,到了半夜亨利才被巴裡推着上床睡覺,進屋前還不忘和哈爾說晚安。等巴裡關上卧室的燈回到客廳的時候,就看到哈爾正坐在沙發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的手。
“怎麼了?”巴裡悄聲說,坐到哈爾身邊。
“小熊,你辭職了?”哈爾卻問道。
“是啊,”巴裡郁郁地回答,“警署肯定是待不下去了,還不如辭職,專心當閃電俠呢。幸好現在議會給開工資。”
哈爾一聽,倒是忍不住樂了一下:“是啊,這樣我也有工資領了,咱倆就不會那麼拮據了。”因為以前天天在宇宙執行公務,他很久沒有去做試飛員的工作了,工資更别想提。要不是有巴裡勤勤懇懇當社畜,他回地球後隻能被房東趕出去,做史上第一個無家可歸的英雄。
巴裡親了親他的臉,哈爾握住他的手去吻巴裡的嘴唇。綠燈戒冒出一根晾衣杆關上了燈,兩個人躺進地闆上的被窩,挨挨擠擠地蹭在一起,把冰冷的夜晚變得暖洋洋。
夜色漸漸低沉下來。巴裡今天情緒大起大落,已經很累了,沒一會兒就進入夢鄉,淺淺地打起呼噜。哈爾卻睡不着,他悄無聲息地注視着他的小熊,柔和的月光照在那頭漂亮的金發上,鍍上一層溫柔的銀光。巴裡的唇在夢中也微微抿起來,露出一丁點兒笑弧。
小熊已經睡熟了。哈爾在心裡歎了口氣,背過身去,借着被子的遮擋擡起了右手。那枚綠燈戒在他的手指上如同一個真正的生命體一樣,呼吸般閃爍着,純粹卻瀕死。他已經越來越感受到使用它時的力不從心了,也許是時候……
哈爾深深呼吸着。他能聽到自己的心髒在胸腔中砰砰跳動,血液一股一股流向他的大腦。萬籁俱寂中,他仿佛被蠱惑了一樣,輕輕握住了那枚戒指,慢慢地向外滑。
綠燈戒瘋狂地閃了起來。哈爾卻依舊動作,極緩慢極緩慢,卻如此堅定。
綠光倏忽熄滅了。他取下了它。
他的心口又松快,又鈍痛。你瘋了嗎?他問自己。你瘋了嗎?那是綠燈戒啊,你怎麼能放棄綠燈戒呢?
不。他對自己說。我摘下了綠燈戒,但我沒有放棄勇氣。僅僅隻是……隻是它不适合我了。
從機緣巧合下得到,到命中注定般失去。哈爾想。這都是我的選擇,沒什麼可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