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好,這裡是長嶺派出所。”
“……有屍體,快點來。”
不知道從哪邊飄過來的密雲大剌剌地擋住了懸挂高空的烈陽,窗格投射下的影子暗淡而模糊。
于占挂斷電話,端坐在原處,一動不動地保持這個姿勢。
他把臉皺了起來,鮮少見他這個模樣。
過了一會兒,他眨了眨幹澀的眼睛,伸手撥了一個電話過去,“你上來一趟。”
簡短的一句話完畢,于占不等對方多說就直接挂斷。
兩分鐘不到,一個身形高大且姿态懶散的小年輕伫立在了于占面前。
是宋域。
“于局,這突然召見我有什麼新的任務指導嗎?”
“宋域,把門關上。”于占沉着臉,擡手一指。
宋域遲疑片刻,轉頭,聽話地将門關上。
“你要我查的事情我查到了。”于占見門窗都關嚴實了才開口。
“快說說。”宋域一驚,連忙收斂了自己的嬉皮笑臉,提腳飛速走上前。
不足一刻,宋域拖着腳回到了刑偵大隊,他若有所思的凝重神情引起了沈瀛的注意。
沈瀛盯着他問:“于局跟你說什麼了嗎?”
宋域回過神,瞥了一眼沈瀛,“張國齡最後處理的案子有結果了——是有關人骨貿易的黑色産業鍊,其負責人也隸屬于毒品走私案裡的一個馬仔,但在特情與國安的聯合抓捕行動中死亡。”
“死亡?”沈瀛半信半疑,他覺得這個死亡有些離奇。
宋域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在張國齡逮捕過程中死亡。”
本就覺得死亡離奇的沈瀛覺得更加離奇,甚至還有些覺得不靠譜。
“你還記得張國齡最後一通電話的内容嗎?”宋域拿起一支筆,在原本寫過的紙上留下一行字,“與他有關。”
說完,他将紙遞給沈瀛。
沈瀛接過,上面赫然寫着一個人的名字——張遠東。
他手指一顫,索性動作幅度不大,宋域也沒把目光定格在他身上,沒被任何人發現端倪。
接着,他迅速把紙條推回宋域手邊。
“在張國齡裸辭之後,他對張國齡進行了長達數年的秘密監視,理由是張國齡有包庇馬仔的嫌疑,但張國齡清不清楚此事,他也不知道。”宋域拿筆在紙上用力塗鴉,在剛才寫的字上覆蓋了一層,“他與張國齡曾經用首字在某樁案件中進行過秘密交流——也許張國齡是誤以為那通電話是他通過警方打過去逮捕某人,所以在我們打電話給張國齡的時候才會聽到那段奇怪的話。”
沈瀛感到事情不再簡單,“要是這樣講,其實那個‘檢驗員’還沒有死,張國齡别有用心地掩蓋了事實真相。”
宋域沒說話,隻是将手裡的紙撕扯成混亂的碎片,然後毫不猶豫地丢進了垃圾桶。
“你覺得張應成真的死了嗎?”
沈瀛被宋域毫無厘頭的一句話整懵幾秒,“什麼?”
“沒什麼。”可能是覺得自己這個話略有些離奇,宋域自己都開不了口。
沈瀛緩了幾秒,将所有的事件從頭至尾理了一遍,“人死總要留下痕迹——骨頭或者骨灰。這件事我來查清楚。”
宋域擡起眼皮,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沈瀛,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忽然,桌上的手機響起高昂的聲音,宋域拿起後湊到耳邊,“喂,老邱,有什麼發現嗎?”
邱元航快步走到一邊,給當地派出所的警察讓出一條道,“老宋,我這裡有個不好的消息——我們在長嶺山發現了一具屍體,根據面部形象對比,如果排除雙胞胎的情況,可以斷定死者正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嫌疑人孫勝。”
“孫勝死了?!”
平地一聲雷,激起萬丈波瀾。
長嶺山。
宋域開警車載着李小海來到長嶺山腳下的一方空地上,這裡已經停了四五輛警車,有三個年紀輕輕的輔警站在路口守衛,第一發現人——許飛小警官也直挺挺地站在那裡,眼神不好的還以為是哪裡蹦出來的半截電線杆子。
宋域拉下手刹,解開安全帶,兩人一同走出警車。
許飛繃着一張臉,提腳走到宋域面前,語速奇快,将發現的過程事無巨細地将了一遍。
等到許飛說完,宋域隻感覺自己聽了一場沒有感情色彩的相聲。
他眼角一抽,擺出領導行業内早已達成共識的一種姿态——點頭,微笑,嗯。
“宋隊,這裡路不好找,我帶你上去。”許飛自告奮勇地打頭陣。
宋域也并不剝奪這個小警官的積極性,爽快地同意了他的話,“我上次在于占門口見過你,當時忘記問你名字了。”
“嗯。”許飛輕輕點頭,然後——就沒了。
宋域眼角再次一抽。
這孩子真沒啥心眼子,腦子軸。
李小海偷着樂了幾聲,好心提醒許飛,“宋隊在問你叫什麼名字。”
許飛猛然反應過來,臉瞬間就紅了一大片,就連脖頸都連着泛了色,慌慌張張地補充道:“我叫許飛。”
宋域和善一笑,拍了拍許飛小警官的肩,“挺好記的一個名字。”
許飛幹笑幾聲,沒接這個話茬兒。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宋域仰頭掃過腦袋頂的一大簇一大簇的“扇葉”,認為這裡過分清冷了點,甚至有點變質成亂墳崗邊陰冷的感覺。
“對了,許飛,你上次和于占說的那個王局是誰?”宋域突然想起這個一面之緣都沒有的王局。
許飛依舊用他那種讀課文的語調說:“是王震局長,據于局說是上面想要調一個資曆深的老幹部前來坐鎮,所以才突然空降,再過幾天應該就能到市局。”
“資曆深,于占不就是一個老江湖了嗎?”宋域嘟囔幾句,“如果比于占資曆更深,那不得是‘任我行’?!”
李小海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寒顫,對于宋域在大庭廣衆之下的瞎說話表示膽戰心驚。
大約一刻鐘的時間,三人成功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
案發現場已經被警方圍了起來,五六個民警正在對這塊地方進行全方位、無死角的大檢查,就連房檐上支愣的鳥巢都沒放過。
正在接受當地派出所筆錄的邱元航瞟見趕來的親朋好友,轉頭沖他們揮了揮手。
宋域點頭,示意他繼續。
李小海貼心地幫忙拉起警戒線,等着兩人鑽進被圈住的現場才放下。
宋域上下打量了一遍這塊鬼不生蛋的地方,腦子裡不知怎麼就蹦出鬼片裡的深山茅屋形象,頓時覺得特别貼切。
“給。”李小海接了兩副手套,遞了一副給正在回憶鬼片内容的宋域。
宋域抓過,娴熟地套在手上,然後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屋内——裡面的臭味還沒有徹底散幹淨,就算過了這麼久仍惡心刺鼻。
他一手捏住鼻子,朝屍體陳列的方向挪動腳步。
法醫正在對屍體進行基本檢查,丢棄在體外的内髒早已被小心翼翼地裝進了貼有标簽的證物袋裡。
宋域盯着這具慘不忍睹的屍體,“死亡時間是什麼時候?”
法醫從地上站起,給宋域騰出一塊看得更加清晰的位置,“這裡下過雨,氣候比市區陰冷潮濕,屍體腐壞程度不大,基本判斷死亡時間不會超過五天,不過還需要進一步屍檢才能判定具體時間。”
“死亡原因是……失血過多嗎?”宋域遲疑了一下。
法醫嚴謹地回答了這個問題,“這個暫時無法判斷,但我在屍體身上除了發現捆綁四肢與腹部的創面,就未找到其他明顯的傷口。”
宋域的舌尖抵了抵後槽牙,“剖腹挖出髒器,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死亡?”
法醫想了想說:“除了大腦,也許沒有人會在切除任何器官後立即死亡,不過最長也隻有幾分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