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給他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他一定會選擇在昨晚可以溺死人的溫柔鄉中将手機泡進酒裡。
“宋爺您說,您說。”
宋域壓着怒氣,冷聲再次問了一遍,“李權志是不是和你有聯系?”
“啊哈哈哈,”謝幼年面色一凝,張嘴支支吾吾地說,“李權志是誰啊?最近新出的小鮮肉嗎?這個名字真有年代感,跟我那個早死的爹差不多。”
宋域一挑眉,“真的不認識?”
謝幼年像是要與這塊牛皮糖撇清關系一般地絕口否認,“不認識,不認識。”
“但我在他通話記錄裡可是找到了你的電話号碼。”宋域慢條斯理地攤開面前的通話記錄,拿出一支筆在幾行相同的号碼上畫圈,嘴裡慢悠悠地報着。
“四月二十九号,晚上十七點三十四,通話時長兩分二十八秒;五月二十九号,晚上二十點零三,通話時長一分二十七秒……你們這聯系還挺緊密,跟我講講是有什麼小秘密呗?”
昨晚謝幼年蹬着單車回去後,仔細思索過宋域給他看的照片,反複折騰了半宿才猛地記起此人和他有過幾次交集。
“宋爺,宋爺,”他慌忙打斷了宋域的話,“您别念了,您别念了,您這和宣判死刑有什麼區别?”
“那你說不說?”
“我說,我說,”謝幼年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從馬桶蓋上站起,捂嘴小聲說,“您等我找個方便說話的地。”
宋域皺眉,“你不是在廁所嗎?”
謝幼年推開隔間的門,不知道哪個醉鬼在洗手池上噴濺了一圈的嘔吐物。
他邁出酸味撲鼻的廁所,行走于藍色小夜燈和金色鏡子環繞的長廊内,昏暗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他就半遮半掩在其中。
他一邊說話,一邊逐個推開身邊的包間門,“廁所哪是能說話的地?所有的小八卦和大秘密都是在廁所洩露的……抱歉抱歉,看錯房間号了,哥幾個都好好玩!”
他雙手合十地賠了個禮,嬉皮笑臉地關上包間門,繼續向前走,尋找一個方便講話的空包間。
這點的确挑不出毛病,似乎從學校開始,二十平的衛生間探聽到的八卦比走廊十幾米長的牆都多。
宋域擡手摸了摸下巴,“嗯,說的有點道理。”
“您跟我說說最近上頭是不是又在掃黃打非。”
“怎麼,你在做這個?我真沒瞧出來你背後還有這種非法鍊條,等下就給你舉報了,估摸我還能撈幾百塊錢的獎金揣兜裡。”
“别别别,宋爺這話說的,”謝幼年幹笑幾聲後收斂了笑意,支支吾吾地說,“我就隻是問問而已,您就别當真了。”
宋域敷衍地點點頭,嗓子眼裡哼出了一聲氣,“嗯。”
謝幼年碰壁無數後,推開了右側倒數第三扇門,終于找到了适合談話的地方——
這裡是一個空包間,暫時還沒有顧客光臨。
他在門口頓了頓腳,餘光飛快掃過周圍,見沒有人注意到他才迅速推開包間門閃了進去,“我找了一個空包間,咱們現在可以好好說說了。”
宋域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問你一個話,感覺像是在搞接頭暗語一樣,别人還以為我倆真不清不楚。”
謝幼年沒有理會這個話茬兒,大剌剌地坐進沙發裡。
沉吟一聲,“您知道CLOUD嗎?”
宋域認真思索了一下,并沒有成功從腦海裡挖出一星半點兒的蹤迹,周遭熱衷于花天酒地的富二代們似乎都沒主動提及過它。
“CLOUD?這我還真沒聽說過。”
謝幼年松了一口氣,“您不知道也正常,畢竟這個地方表面上還是一派太平祥和之色,屁大點的可查性都沒有。”
宋域聽謝幼年别有深意地這麼一說,登時覺得這片未知領域裡似乎有貓膩存在,态度不由得端正了些許,“你跟我講講。”
謝幼年遲疑了片刻,沉聲冷調,“我不能跟您透露太多,這個地方魚龍混雜,我怕您一腳跌進去就出不來了,到時候連骨頭都撈不起一根完整的來。”
“你這性質挺惡劣的,居然還搞反正能量聚集地。”
“不是,那個鬼地方的老闆娘是個厲害的主,人際關系複雜得很,我怕您今天在這裡貼了條,明天您就被……那個了。”謝幼年說得尤其認真,語氣中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與他平時人五人六的作派大相徑庭,“别一鍋沒端成,反把自己折進去了。”
宋域下意識地眯了眯眼。
謝幼年是個什麼樣的人他還算清楚,一些可以說的話他會大張旗鼓、添油加醋地給抛出來,但一些說不得的話,除非有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才會不情不願地擠出一星半點兒的内容。
謝幼年歎息一聲,“所以我勸您别去趟渾水,還是……”
忽然,宋域打斷了謝幼年的話,“你和那個老闆娘熟透了嗎?幫我組個局。”
謝幼年瞪大雙眼,驚恐萬狀地講:“我的老祖宗,你這就是想要我一個蘿蔔一個坑地朝裡頭蹦,我怎麼都不能自我活埋吧?”
他千百萬個不樂意,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宋域的提議。
“行行行,不難為你,”宋域聽謝二小姐這正兒八經的語氣,轉口問,“那什麼地方在哪?”
“啊?”謝幼年一臉震驚,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您說什麼?”
“CLOUD。”
“卧槽,宋爺,這不是剛不剛的問題,而是前途和性命的問題。您知道那裡的後台都有誰嗎?”
“那你跟我說說有些誰?”宋域不依不饒,“你不跟我說我怎麼知難而退。”
謝幼年牙疼,“您别管了行嗎?”
宋域聳了聳肩,故作無辜地說:“我又不是去砸場子,就是想去那裡玩玩。”
謝幼年:“……”
他丫就是信了宋域的邪!
宋域見謝幼年不說話,窮追不舍地說:“快說快說,說了我晚上好去晃悠個一圈。”
“我日你……”
謝幼年剛想要爆一連串猶如機關槍的粗口,接着在地上炸出堪比原/子彈爆炸的威力,可是最後兜兜轉轉隻好無聲地跺腳罵了幾句自己親娘。
“宋爺,随您在外面怎麼瘋,就算殺人放火當霸王,您家老爺子都能把您洗白撈出來,但那是因為您沒有動上頭的蛋糕。您要是把上頭的蛋糕一把狗屎給砸成了稀巴爛,如來佛祖領着耶稣來給您開罪都沒用。”
“好了好了,”宋域安慰謝幼年,“我懂行,你放心,我絕對不去砸這個厲害吧啦的場子——我對天發誓,如果我去砸了場子,就讓我一輩子找不到女朋友。”
“這……”
話說到這種關乎人生大事的地步,謝幼年無話可說。
“說個地址是怎麼了,話爛嘴嗎?”宋域特别有心機的在謝幼年即将脫口而出的前夕添了一把火,成功逼了出來他的話。
謝幼年歎了口氣,幽幽問了一句:“你覺得豐台亂嗎?”
宋域想了想,“還行。”
謝幼年又低了聲音,“你知道現在哪裡最亂嗎?”
“哪裡最亂?”宋域眯起眼睛,仔細思索,“我記得好像是津貝大道那邊,嗯……那個棺材片區吧。那塊地方人員雜亂,管控相對松散,發生什麼的都有。”
謝幼年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胳膊肘撐在大腿上,皮笑肉不笑地說:“宋爺,今天您沒找我,我今天也沒接到什麼電話。”
“行。”
宋域點點頭,拿着筆在資料的空白處寫下龍飛鳳舞的四個字——
棺材片區。
謝幼年從沙發上彈起來,邁着“啥都不缺,就缺腦子”的混吃等死富二代特有的步伐,昂首挺胸拉開包間門,大聲嚷嚷地喊出幾句話。
“嘿嘿,宋爺,生日快樂啊!”
“恭喜恭喜,您這又長了一歲,離長命百歲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