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令五申道:“大家最後檢查一下學号、姓名、班級和座位号,馬上收卷。”
翻動紙張的響動與最後一搏的沙沙聲交雜成一團,最後,都随着監考老師的叫停聲拉下帷幕。
沈瀛的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裝完試卷就提腳邁出了門。
而後,一陣千軍萬馬沖入城池的巨大聲響字他耳後乍起。
他斜眼瞥了過去,隻覺得非常像是超市打折促銷時,大爺大媽們瘋狂大搶購的畫面。
沈瀛剛收回目光,一道熟悉且愉悅的女聲從身後傳來,“沈老師!”
沈瀛回頭一望,對上女生的面容,“江染?”
頂着周遭幾人打量的目光,江染大大方方地走過去,“沒想到沈老師會監考這個考場。”
沈瀛不鹹不淡地笑了一下,“考試順利。”
江染道一聲謝後笑着沖他揮了揮手,扭頭跨入了考場。
沈瀛拎着封好的試卷袋交給學校指定的負責人,回到辦公室已經是十點左右。
他癱坐在椅子上,拽下眼鏡片,抽出鏡布擦了擦,卻沒有着急再架上鼻梁,反而懶散地丢在一旁。
辦公室的空調被控制在二十度,對于中夏的氣溫來講過于金貴了些,沈瀛禁不住打了個噴嚏,連忙翻找出遙控器摁高了五度。
空調制冷的聲音戛然而止。
沈瀛取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上肩膀這才感受到了溫暖。
察覺左側似乎有重物壓拽的異樣,疑惑地伸手朝口袋掏去,意外撈到了他忘記帶走的手機。
或許是手指碰觸到了屏幕,手機瞬間亮起。
數十條消息與五通未接來電正大光明地挂在屏幕裡。
看來在這段時間内,某位吃飽了撐着的人對他進行了慘絕人寰的手機轟炸。
忽然,他慶幸自己沒有帶走手機。
沈瀛打算點開消息,看看宋域究竟折騰出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幺蛾子,沒想到下一秒對方又給他打了過來。
他一怔,手指還不等撤回,本能地摁下了接聽。
“喂,沈教授,你總算是接電話了,”折騰出幺蛾子的宋域可勁地埋怨了一陣,“你要是再不接電話,我就得直接沖上門了——你是才醒還是怎麼了?快兩小時沒消息,我還以為你被人綁架勒索了。”
沈瀛捏了捏外套的邊,扯向自己涼飕飕的脖頸,“我今天在監考,事情比較繁雜,所以沒留意。”
“哦,理解,”宋域恍然大悟,“你等下還有什麼事情急着辦嗎?”
沈瀛随意翻看了一遍擱置在桌面的監考表,顯示今天他隻用監考一場,“沒有了,你是有事情要我過去商讨嗎?”
“對,剛從……”宋域輕微頓了一下,“别人手裡摸到了一條線索,指不定順藤摸瓜能查到些牛鬼蛇神。”
沈瀛不推辭,好脾氣地應了一聲,“大概十點半我能到市局。”
“行,我等你。”宋域仰頭瞟了一眼牆上的挂鐘。
工位上的楊欣然豎起耳朵偷聽宋域打電話。
看這風平浪靜的架勢,兩人之間似乎并沒有産生隔閡,或許真的是她過分神經了。
宋域挂斷電話,擱在桌面上的兩條放蕩不羁的大長腿晃了兩下,餘光刮過楊欣然的側臉,漫不經心地說:“那個楊家溝的,頭發長見識短的未婚婦女,偷聽别人的電話算不算竊取機密?”
楊家溝的未婚婦女眼見被正主當場抓包,并未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尴尬,反而嘴硬地倒打一耙,“誰偷聽你了?我還不樂意聽呢!還有,把你的音量降幾個調,非要傳我耳朵裡。”
宋域努努嘴,好男不與惡女鬥。
等待的過程總是煎熬。
宋域百無聊賴地凝望天花闆,細數着紋理來消磨乏味的時間,以至于沈瀛剛進門就撞見他一副半死不活的頹廢模樣,以為是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沈瀛費解地問:“出什麼事了?”
“你可算是到了,”宋域聽見這感天動地的聲響,立即端正了态度,笑意盎然地盯住沈瀛,“要是你再晚到幾分鐘,我就要打個電話給交管部門,問問他們那邊的情況了。”
“好像還沒有到十點半吧?”
“可能是我度秒如年吧。”
楊欣然:“……”
沒有一個男人能逃開油膩。
沈瀛沉默良久,生硬地跳開了這個話題,“查到什麼了?”
“李權志最後出現在監控畫面中,是位于津貝大道。那段路的右側是我市著名景點棺材片區,估計是竄哪條巷子裡去了。”宋域将手邊的地圖丢給沈瀛,“我昨天去試過水,不怎麼順利。”
沈瀛浏覽了一遍地圖,“很渾?”
“差不多。據說初來駕到的市領導想拆了那片來撈個功績,但雙方不知道什麼原因翻了臉,耍刀舞槍就不準踏進半步,”宋域舔了舔嘴唇,“估計是有大人物在背後撺掇。”
沈瀛下意識地眯了眯眼。
從宋域的隻言片語中,他隐約感覺到其中必有蹊跷。
“CLOUD。”宋域輕飄飄地念出一個英文單詞。
“雲?”
沈瀛本能地擡頭去觀望窗外飄浮的雲團。
那些高高在上的雲隻是奇形怪狀,構不成犯罪。
“不是,”宋域笑了一聲,“這是我們此次行動的目标,我需要查一下這裡面存在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在哪裡?”
“喏,”宋域摁下沈瀛手中的地圖,指尖準确無誤地點在津貝大道尾巴處的棺材片區,“就在這裡面貓着。”
沈瀛将地圖折好後放回桌面,擡眼看向宋域,“你昨天去摸過,說說有什麼發現。”
宋域想起昨晚的慘痛經曆都覺得牙疼,用一地雞毛來形容都不為過,“巷道錯綜複雜,我們需要背下該片區的地形圖,否則彎彎繞繞就出不來了。”
沈瀛追問:“有地形圖嗎?”
“有,”宋域擡手指了指,示意沈瀛朝旁邊看,“我找人用航拍器在上空轉了一圈,正在要人緊急繪制。”
沈瀛順着宋域所指的方向看去,撞見一個眼生的警察正在一點點地紙上勾勾畫畫,時不時撥弄一番正在播放視頻的筆電。
收回了目光,他又問:“你打算幾點行動?”
“夜深人靜或者下午三點左右,”宋域瞟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陽光,“至少不是現在。”
“嗯,祝你好運。”這話一出口,沈瀛就打算起身離開。
宋域見狀,險些沒反應過來。
接着,一把抓住沈瀛的手腕,一臉迷茫地問:“什麼叫做祝我好運?”
“你不喜歡嗎?”沈瀛納悶地看着宋域,想了一轉沒覺得哪處不對,以為是這人不喜歡聽,随後換了一個詞,“那就祝你順利偵破。”
“不是,”宋域搖頭,疑惑地問,“你不和我一起嗎?”
沈瀛慢慢掰開宋域的手指,淡淡地說:“我不會打架,腿腳現在也不利索,去了隻會拖累你。”
一時間,平日裡巧舌如簧的宋域愣在了原地,半晌沒有開口講話。
他明白——
直到如今,沈瀛仍舊對自己偷偷摸摸調查他的事情耿耿于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