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海一中。
高二升高三的學生沒有迎來盼望已久的美妙暑假,而是繼續滞留在嚴肅且緊張的教學樓内,做着高三的殘酷沖刺。
學校為了提高本校的升學率,直接扼殺了他們回家午休的機會,教室直接從普通的黑闆升級成科技感十足的電子白闆,每個牆角都挂了一隻嶄新的監控攝像頭。
在數學三角函數與語文《離騷》的反複折磨蹂/躏中,被羁押在教室裡的學生強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目不轉睛地盯着唾沫橫飛的科任老師。
前排的學生專心緻志,散亂的課桌與成箱堆積的書本将他們擠壓成一條靠軸承運轉的履帶,筆尖反複在紙張上摩擦。
後排的學生一股腦地堆書上桌,想方設法地擋住自己的臉,躲在堅固且高聳的城池堡壘裡偷偷摸摸地打遊戲。
語文老師撂下隻剩一根指節大小的粉筆,拍了拍他抱來的一沓厚厚的試卷,“今天下去,大家做兩張卷子,晚自習的時候我來講,下課。”
在一片可憐兮兮的哀鴻遍野裡,語文老師視若無睹地踩着下課鈴聲滑出了教室門,每三年輪一次的高考班,他已經對學生不情不願的态度麻木不仁了。
後排,一個燙着小卷毛的男孩扭過身體,敲了敲身後人的堡壘頂,幸災樂禍地說:“陸謙,陳老頭剛才盯着你看了好一會兒,估計馬上就要去跟老巫婆打報告了。”
名叫陸謙的男孩眼睛都不眨一下,滿不在乎地說:“随他打去,把我開除都行,我無所謂。”
卷毛嬉皮笑臉着,雙手在面前搖搖欲墜的堡壘上扶了一把,“社會我謙哥,來,我再幫您重新整理一下您堅實的堡壘。”
陸謙沒吱聲,任憑卷毛去折騰,隻要最後能給他還原就行。
幾分鐘後,他的手機界面顯示出兩個醒目的大字——
【勝利】
卷毛此時也完成了他的大作,洋洋得意地欣賞起自己的佳作,覺得比陸謙随手堆起來的垃圾場賞心悅目多了。
陸謙退出遊戲界面,擡頭瞟一眼右上角顯示的時間,推開椅子站起來。
卷毛一挑眉,“謙哥,又逃課的?”
“明知故問,走了。”陸謙将手機裝回校服褲兜,頭也不回地邁出門。
卷毛讪皮讪臉地沖他的背影大聲吆喝了一句:“好嘞,謙哥慢走,一定常來啊!”
陸謙飛速穿過教學樓,繞到了後方的宿舍樓下,四處張望了幾眼,在确定“伏地魔”校長沒有蹲點後,幾個箭步沖向了裝有監控的鐵欄杆,一個勾手,左腳上前,再登上一隻右腳,最後縱身一躍,像個身輕如燕的絕世高手般的跳出了圍欄。
啪啪啪!
鼓掌聲在一個角落傳開。
措不及防的響動吓了陸謙一跳,腳下險些一個趔趄。他警惕地朝聲源處望去,隻見在他的視野盲區,宋域蹲在那裡值守,将他方才的動作一幀不落地盡收眼底。
陸謙僵直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瞪住對面來曆不明的人。
心想:這人是誰?
宋域手裡捧着化了冰塊的冰美式,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夏天跟我說可以在這裡逮住你,果然沒有說錯。”
陸謙一愣,“夏天姐?”
“她剛去上班了。”宋域好心地告訴了他。
陸謙防備地瞪他,“你是誰?”
宋域低頭掃視一遍自己,“我這一身正氣,難道看不出來是個警察嗎?”
陸謙悄悄地松了一口氣,語調輕浮地問:“警官,我逃個課不算犯法吧?”
“這還真不至于,”宋域笑了笑,“但我找你确實有點事情。”
“找我?”
陸謙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仔細回想了一遍自己的生平履曆,沒有校園暴力,沒有打架鬥毆,更沒有知法犯法,唯一過分的就是在路邊攤吃串逃了票,但事後他也給老闆補上了。
宋域晃了晃手裡的冰美式,早已沒了它應有的涼意,“這裡不是一個适合談話的地方,我們找個陰涼的地方聊。”
陸謙一聽,從前被強塞進腦子裡的“小學生被無良大叔誘拐”的新聞倏地跳出,他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叔叔,你是人販子吧?”
多冒昧啊,他都不問宋域是不是人販子,而是斷定宋域就是人販子。
宋域磨磨牙,“你有見過這麼英俊潇灑、風流倜傥、人間絕色的人販子嗎?”
陸謙撇開臉,“現在人販子的手段都高級。”
宋域闆着臉,語調埋怨地質問:“人販子會在你們學校後牆抗日嗎?會喝一杯沒有冰的冰美式嗎?會傻逼地在這裡喂蚊子嗎?”
陸謙遲疑了一下,“你比他們業務能力要差一些。”
宋域汗流浃背,覺得陸謙的嘴巴夠損,歎息一聲,主動退一步說:“你說個人多的位置,我過去找你。”
陸謙望着沒了脾氣的宋域,猶豫幾秒,開口報出了一個地方,“學校對面的康司蛋糕店。”
“行。”
宋域擺擺手,拎着冰美式走向小巷的出口。
陸謙盯着宋域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立刻調轉身體向另一條小路跑去,拿手機撥出一通電話,“夏天姐,你現在忙嗎?”
夏天坐上擁擠的公交車,懷裡抱着傘,手指上勾着果茶袋,“沒有,剛搭上公交車。”
“哦,今天太陽挺大的,你早點回家,”陸謙仰頭看向頭頂的烈日,抿了抿唇,“對了,剛才有個警官過來找我,說是問點事。”
夏天聲音低了幾度,“嗯,他是市局刑偵大隊的宋警官……來調查一下我叔叔的車禍。”
陸謙突然刹住腳步,不好意思地張了張嘴,“那個……”
“沒事,他們不是壞人,問什麼你如實回答就是了,”夏天似乎很疲憊,不想再聊下去,“我在車上有點吵,先跟你挂了。”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挂斷了電話。
陸謙握着被中斷的電話,面色凝重地盯了幾秒,随後一扭頭,折返了回去,快步奔跑向宋域離開的方向。
宋域一口吞下最後一點冰美式,丢進面前的垃圾桶,轉身走近停靠在路邊的大奔,拉開車門,彎腰鑽了進去。
車子沒有熄火,開着空調,他鑽進去就是魂牽夢繞的溫柔鄉。
溫柔鄉的副駕駛座上坐着沈瀛,他瞥了一眼獨自歸來的宋域,舉起手裡的冰美式,裡面的冰塊還在,“沒碰到嗎?”
“不是,”宋域抽出一包紙巾擦汗,“那小子是個人精,防拐賣知識學習得不錯,一直懷疑我是人販子,死活不肯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