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講機裡傳出挂斷的電流聲,通話結束了。
夏天注視着男人的一舉一動,隻見他掏出一副手套戴上,伸手去撈倒在地上那個男人染血的衣領,随後,眼睛都不眨地将他的腦袋死死摁進了水中,冷漠且殘忍極了。
夏天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這一幕,腦子裡一團亂麻,此刻,三個人的角色身份發生了對調——
被殺者成了幸存者,兇手成了被殺者,而救人者反成了兇手。
水面浮起一簇被稀釋過的紅,溺水的男人在冰冷的水中頓時清醒,四肢開始瘋狂地撲騰,濺起的水花直直打在夏天的臉上,再次将她從頭到腳地澆濕。
巨大的恐懼裹挾住了她,害怕地向後退去,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這裡。
在鑽入草叢的中途,夏天匆匆扭頭觀望過一眼,腦袋埋入水中的男人在最後一陣激烈的抖動後雙腿一抽,再也沒有動靜。
他徹徹底底地踏進了鬼門關,亦或是說被判官本尊親自押解上了閻王殿。
夏天從未見過這麼快的“善惡到頭終有報”,吓得人都傻了,不敢在這裡過多逗留,火急火燎地拖着傷腿,強忍着巨大的疼痛,沖下罪業深重的新寨山。
……
“……下山後,我并沒有如他所說前往醫院,而是在家裡躲了一整天,直到我父親撞開我的房門,發現了我受傷嚴重的腿,我才被緊急背去了醫務室處理傷口,”夏天哽咽了一下,語氣低沉,“也是因為我的腿太勞心費神,導緻我父親第二天上山打獵時失足跌落,死在了半山腰上……或許是一命換一命吧,我僥幸活了下來,就需要我父親去填這個死亡空缺。”
宋域向她遞去紙巾。
“不用,謝謝宋警官,”夏天搖頭,謝絕了宋域的好意,“我父親死後的第二天,陪我父親進山的狗也被車撞的血肉模糊,我一塊一塊撿起來埋了……其實都沒什麼。”
一時間,宋域失語,不知道應該如何來安慰她。
夏天輕笑一下,“您繼續問吧。”
宋域盯着她的目光複雜,像是憐憫、心疼、憤怒……此類種種,最後都化作了一聲無能無力的歎息。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如今,她僅剩的親人也永遠的離開了,但她才完成高考,才十八歲不到。
宋域沉默幾秒,緩緩問:“他們隊伍都是用‘判官’這種代号嗎?”
“他不是隊伍裡的人。”夏天搖搖頭。
這個回答打了宋域一個措手不及,眼中閃過一抹錯愕的光芒,不可置信地問:“什麼?”
夏天警惕地看着車窗外的停車場,聲音壓得更低,“他不是考古隊裡的人,那裡面的三十七個人我都一一打過照面,不會不知道他的存在。”
“三十七個?”
宋域對這個數字感到不可思議,在新寨山爆炸案發生之後,他曾親自趕到過現場,遇難人數與新寨山行動報備人數一模一樣,總共有三十六人,其中還包括蕭滲。
“嗯。”
夏天斬釘截鐵地點頭,對于這一點她敢打包票,除非她眼瞎耳聾,否則不會數錯人數。
宋域下意識地眯了眯眼。
如果蕭滲不在隊伍之列,那麼憑空多出來的兩個人究竟是誰?
忽然,陰詭的氣息瞬間包裹住他的軀殼,他不禁眉頭緊鎖,思緒萬千。
“隊伍裡的那些人你還有印象嗎?”宋域沉默片刻,繼續追問,“他們有什麼特征?”
夏天仔細回憶了一遍,倒是浮現出幾張模糊的人臉,但最終還是因為記憶太過久遠,她實在是描繪不出來他們的面孔,“抱歉,我想不出來。”
宋域垂下眼,略顯失望地說:“好吧。”
夏天的目光往車窗外一掃,撞見了沈瀛逐漸接近的身影,吓得她縮了縮脖子,試圖弱化自己的存在,藏進角落裡。
“咔嚓”一聲,副駕駛的車門被人拉開,沈瀛彎腰鑽了進來。
宋域猝然回過了神,絕口不提方才的事情,故作鎮定地瞥向沈瀛懷裡的塑料袋,問:“我是在想你怎麼還沒回來,原來是去超市了。”
沈瀛将塑料袋放到一旁,“抱歉,耽擱你的時間了。”
宋域笑了笑,“二十分鐘都沒有,算什麼耽擱呢?”
沈瀛沒接他的話茬兒,扯過安全帶扣下。
擡頭時,不經意地從後視鏡瞥了一眼坐在車後的夏天,隻見她僵硬地看向自己的腳尖,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
沈瀛收回視線,輕輕靠在座椅上,目光平靜如水地凝視前方的路,沒有與她說話。
宋域發動引擎,慢慢打轉方向盤,車輪在地上磨擦,緩緩開了出去。
然而,就在駛離停車場的途中,大奔經過了一輛藏匿在衆多車輛中的金杯車,擦肩而過時,副駕駛座上的沈瀛不經意地斜眼刮過它。
它熄了火,玻璃上貼着黑漆漆的防窺膜,像是一隻不願意被人看見内裡的鐵皮盒子。
沈瀛雙目微微眯起一點,眸中晃出輕佻的神色。
如果他的感覺沒有錯,這裡詭異的車子裡此刻藏着一個人,或許正是追着他而來的。
呵,原來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