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宋域與陳廓約定好一起前往連盤苗寨，他坐在醫院停車場裡的越野車内，車窗關着，充足的冷氣纏繞他的肌膚，他百無聊賴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裡玩手機，安靜地等着車外的陳廓安排好此次行動的人手後上車。

半晌後，陳廓揮揮手，示意隊員都上車，然後走過來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饒有興趣地注視宋域神情淡漠的側臉，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好奇地問：“你怎麼會想要與我合作？”

宋域瞥他一眼，直言不諱道：“還不是因為張遠東？他在我這裡不算什麼好人。”

陳廓不以為然地笑一下，微微側頭，目光穿透玻璃窗向上望，輕而易舉地找到沈瀛所在病房的窗戶，窗簾被拉着，看不清裡面的情況，甚至連他是否還在那個病房裡都不得而知，“你确定他不會跟來嗎？”

“不确定，”宋域放下手機，系上安全帶，“所以我們的動作要快點，C4炸/彈都準備好了嗎？”

“你真準備把那些山都夷為平地？林業部如果知道了，會氣得炸平你的腦袋。”

“誰真炸？裝個樣子唬人而已，”宋域從後視鏡裡掃一眼跟在後面的車隊，“買裝備的時候動作大嗎？”

陳廓漫不經心地說：“大啊，都是從迎賓樓裡出去的，早就被人盯上了。”

“那就行，走吧。”

浩浩蕩蕩的車隊出發，駛出軍區醫院的停車場，向着遠方的綿延群山而去。

他們貼着河流附近的公路快速行進，崎岖蜿蜒，周圍的樹木茂盛，越向前行駛越高聳入雲，漸漸遮天蔽日，如囚籠般緊緊包裹住其中的獵物。

宋域盯着道路兩旁的指示牌，撞見在不遠處豎立着一塊老舊的木牌，上面的字迹已經模糊不堪，與其他統一規格的藍色、紅色、黃色的鐵皮指示牌格格不入，“在那裡稍微停一下。”

陳廓緩緩踩下刹車，手指探出窗戶打一個“暫停行動”的信号，後面跟随的車隊明白過來，逐漸放慢速度。

車停在木牌的旁邊，相隔兩三米，宋域降下車窗，趴在上面仔細辨認其中的文字，“危險……勿入。”

警告的文字并沒有讓他感到恐懼與退縮，他縮回身體，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說：“看起來我們應該快要進入連盤的地界了。”

陳廓想了想，從腰間拽出一把槍丢進宋域的懷裡，感受到宋域投來的疑惑目光，聲音沒什麼起伏地說：“給你防身，别死在那裡了，他還在等你回去。”

“哦，”宋域把槍别進自己腰間，看見陳廓把胳膊伸出去沖外面比一個“繼續前行”的手勢，又重新踩着油門向前開，想了想問，“張遠東為什麼讨厭沈瀛？”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在特情部裡的身份信息存在異常。”

“哦。”

兩人沉默地坐在車裡，誰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直到車輛不得不停在路的盡頭，他們清點好需要的裝備徒步進入密林深處。

宋域穿着黑色沖鋒衣，襯得他身形更加修長，衣擺蓋住腰間的槍，淌過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向着未知的前方行進。

陳廓警惕地環顧四周，銳利如鷹的目光在樹木之間不斷梭巡，葉片裡落下幾團光的影子，掉進水裡被撞得支離破碎。

宋域駐足在一顆巨大的古樹下，擡頭望一眼樹上随風搖曳的蒼翠葉片，抖落的陽光擦過他幹枯的唇瓣，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取下腰間的水壺喝水。

陳廓拉一把身後的人，見他們經過長途跋涉，似乎都已經筋疲力盡，想了想開口說：“在這裡稍微休整一下，十分鐘之後繼續前進。”

“是。”

眼見所有人都坐在幹淨的樹葉堆上休息，陳廓提腳走向宋域，語調輕松地說：“我們一路走過來也沒見發生什麼，那個木牌還真是唬人的東西，估計是想把我們吓走。”

“你最好把自己的耳朵堵上，我見過苗寨裡一種特制的青銅鈴铛，雖然不知道它的構造原理，但它能在不知不覺中消減掉你全身的力量。他們還有一種特制的迷魂藥，隻要稍微吸食一點，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把你放倒。”

“照你這麼說，我應該封閉五感才行。”

宋域聽着陳廓打趣似的話，知道他沒有把自己的話放在心裡，懶得理會他，擰好水瓶的蓋子别回自己的腰間。

“啪”的一聲，隊伍中有人猛地拍一下自己的脖頸，微微偏過頭，扯下自己的衣領，“嘶，你看看我脖子上是什麼？”

“我看看，”身邊的人去看，隻見一隻指甲蓋大小的紅色蜘蛛死在那裡，體内擠出暗綠色的腥臭汁液，他不以為意地說，“哦，蜘蛛而已，可能是這裡的特産吧。”

“我總感覺渾身癢癢的，”小年輕站起身，伸手去撓癢，又嫌棄戴着手套不好抓，取下後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背上浮現出如樹枝般的紅色線條，仿佛有生命似的，不斷生長蔓延，“啊——”

他的尖叫引起在場所有人的注意，連忙從落葉堆裡跳起來，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這……這是……”小年輕臉色煞白，再次擡起頭時，詭異的紅色條線已經爬上他的臉，像是利刃似的，把他的臉切割成無數片。

宋域伸手推開人群，快步上前，一把扯下他的衣領，手指撫摸過他脖頸處的皮膚，按到一處細小的圓形咬痕，“這種蜘蛛有毒，大家小心。”

陳廓聞言，立即從背包裡取出事先準備好的血清，狠狠地刺進他的皮膚。

然而，随着血清一點點地注入體内，紅色條線卻不減反增，竟然如寄生蟲般的鑽進他的眼球。

“啊，我的眼睛——”小年輕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雙眼，凄慘的叫聲吓得陳廓猛地拔出血清。

宋域擡手去抓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使勁從臉上扯開，驚恐地發現他的眼球正在飛速萎縮，睫毛、眉毛、頭發都如狂風過境般的飛速脫落，蒲公英似的。

下一秒，小年輕的身體軟弱無力地搖擺幾下，轟然倒地，他在落葉堆裡如蛆蟲一般不停蠕動，四肢扭曲成人類無法做到的姿态，最後渾身痙攣幾秒，青紫的雙唇裡噴出一大口暗紅色的毒血，再也沒了動靜。

從發病到死亡，不過三分鐘而已，比急性心梗來得更加迅速。

宋域倒吸一口涼氣，擡眼掃過周圍不敢上前的隊員，清楚現在誰都可以慌亂，但他不行，于是咬咬牙，稍微收斂起自己臉上浮現的震驚，故作鎮定地蹲下身，查看小年輕長褲下扭曲的雙腿。

就在他的手即将觸碰到褲腳的瞬間，一隻紅色蜘蛛從褲管裡爬出，朝着他的手指上跳來。

宋域暗道不好，想要收回手指已經來不及。

電光火石間，陳廓迅速拔槍射擊，子彈穿透紅蜘蛛的身體，把它釘死在落葉堆裡。

宋域站起身，向後退幾步，心有餘悸地盯着紅蜘蛛看幾秒，轉頭看着舉槍的陳廓，“感謝。”

“保護好自己。”

陳廓的話音還未落下，隊伍裡接二連三地爆發出慘叫，當他驚慌地投去視線時，瞳孔震顫，隻見大部分人的身體上都開始浮現出奪命的紅色線條，幾隻蜘蛛嚣張跋扈地從他們的臉上爬過，又鑽進沖鋒衣裡為非作歹。

他呆若木雞地望着眼前的景象無法動彈，從頭到腳一陣發涼，幾乎被凍僵了，忽然，一隻手揪住他的衣領，帶着他“噗通”一聲跳進旁邊的溪水裡，他反應過來後回頭去看，撞見宋域那張嚴肅且凝重的面孔，張嘴想要開口說話，但是耳畔充斥着震耳發聩的呼救，吓得他無法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