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妙冉當時沒懂,直至入了宮,領路的宮女帶着她走上一條與前次進宮時所走的全然不同的宮道時,她才恍然今日之行沒她想的那麼簡單。
與去往延福宮越走越僻遠的路不同,眼前屹立于兩側的巍峨朱牆上,是仰頭才能看清的覆着鑲綠剪邊琉璃瓦的檐尖。腳下是寬闊平整的白石闆鋪就的宮道,水洗過似得未見塵埃。
一路還有不少低頭袖手的宮女太監,離着遠遠地就已避讓到牆根下。是以,顧妙冉也看出了她身前領路宮女的身份不簡單。隻是對方不作解釋,她也就隻能一言不發地跟着。
直到穿過好幾座宮門,讓暗暗想記下線路的顧妙冉都亂了方向後,那名宮女才停在了一座恢宏的宮殿前,轉身對她行了個禮,“顧姑娘稍等,奴婢先入内禀報皇後娘娘。”
顧妙冉并不算太意外,畢竟能借淳甯公主的名義召喚她入宮的,除了淳甯的生母葉貴人外,便隻有佟皇後了。而葉貴人聖恩淺薄,想來也沒有這樣大的排場。
隻是,她想不通佟皇後為何要見她?
難不成……是知道了她三番五次“騷擾”皇太女?
顧妙冉神情一僵,以至于當宮女折返帶着她入殿後,她表現得更加小心翼翼了。
鳳儀宮内除了主位上的佟皇後外,僅有一名嬷嬷在旁伺候,連帶路的宮女也在她進殿後就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顧妙冉深吸了一口氣,一絲不苟地行了大禮,“民女拜見皇後娘娘。”
“快起來。”主位上氣質高貴的婦人笑道,“本宮聽聞顧尚書有一個冰雪聰明的女兒,還與淳甯有手帕之交,便想着見見,這一時興起的,怕是吓着你了吧?”
“不敢,能見到皇後娘娘是民女之幸。”秉持着章氏所教的“少說少錯,不說不錯”原則,顧妙冉連頭都未擡,幾乎是掐着字數回話。
佟皇後賜了座,含笑的眼神細細地打量着顧妙冉:容貌甚美,談吐與舉止都規規矩矩的,看着十分賢淑懂事。
“你叫什麼名字,可上過學?今日隻是閑談,不必拘禮。”佟皇後說道。
顧妙冉回話:“回娘娘,民女妙冉,隻在穎川的外祖家上過幾年家塾。”
佟皇後聽了,更加滿意。穎川姚氏曾有多位帝師,而今的姚老夫人還做過弘德帝的太傅。想必姚家教養出的女子,不說能有狀元之才,起碼也是知書達禮,能做解語花的。
她與身側的趙嬷嬷對視了一眼,趙嬷嬷便了然地端了杯茶水,近到顧妙冉身前,“顧姑娘請用。”
顧妙冉雙手接過,小聲道了謝,又忽然聽見一聲輕笑,沒忍住微微擡頭,就見佟皇後笑吟吟道,“快嘗嘗鳳儀宮的松頂雪芽,這是開春才送來的新茶,本宮覺得尚可入口,就是不知比起你的茶如何?”
顧妙冉手一抖,險些沒托住青瓷茶盞。
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的茶,是指她在大相國寺時給皇太女煮的那壺?這位皇後娘娘到底知道了多少啊……
“……皇後娘娘說笑了,民女才疏學淺,隻會粗調些茶水解渴,怎比得上娘娘宮中的茶香氣清妙,入口甘美。”
“哦?”佟皇後笑意更深了,“本宮倒是聽說姑娘的茶讓太女都贊不絕口呢。”
不久前,弘德帝派人送來了顧妙冉的生辰八字,上面還有國師親注的一個“宜”字。
佟皇後雖然意外這八字所屬是一位女郎,卻也讓人打探了底細。李願的行蹤瞞着誰都不會瞞着佟皇後,于是不僅是顧妙冉在穎川的過往,甚至她與李願私下的幾次碰面,都被宮人詳細地禀報給了佟皇後。
因李願和顧妙冉二人獨處時說了什麼,旁人不得而知,所以在佟皇後眼裡,顧妙冉隻是因緣巧合地遇上了李願,反倒是李願對顧妙冉的态度有些特别。
塗着金絲暗紅寇丹的手,在案面上輕點了數下,望向座下窈窕的身影,鳳目閃過一絲幽深。
顧妙冉是李願這些日子裡難得願意親近的人,論家世與容貌也挑不出一點不好,又有這樣難得的八字……若不是時機與身份不對,擇為國婿都行。
不過,佟皇後轉念又想:既然隻是擺進東宮辟邪求福的“花瓶”,是男是女,又有何要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