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岸岸分手後,晨曉打車回了奶奶家。
奶奶見晨曉回來,臉上不勝欣喜。小叼嘴,又想來吃什麼了,說昨天紀傑來了,還帶了醬闆鴨子。
晨曉隻是裝憨,是嗎。
“你跟紀傑沒事吧?”奶奶有些擔心。
“沒事。”晨曉敷衍了幾句,成功逗奶奶笑了。
奶奶說今天晚了,明天給她做麻辣小龍蝦。
晨曉洗了澡,才九點,打算找個電影打發時間,電腦界面一亮,郵箱的消息框就彈了出來。點開一看,是沈傑英的那篇專訪,Lucy作答後傳給她的。
比想象中的齊全很多。晨曉默默打了個分數。本來她都想好要惡作劇地胡寫一通,什麼沈傑英為即将失明而痛哭流涕,以及看見他顫抖的靈魂之類的。
出乎意料的是,沈傑英在這篇專訪裡大方地承認這是一款「研發失敗」的香水。他否決了百媚生的死與自己有關,在「很多人認為著名作家百媚生的死亡同“神秘香水”有很大關聯,對此你怎麼回應」這一欄問題下也沒有作答。
不過他在「為什麼把香水的發展規劃從法國移到中國」及「可否透露新系列的香水主題」下作了回應,指出締造香水的未來是香水行業的一緻目标,而未來的方向就在中國,或者說一直在中國,作為有着深厚文化和曆史的民族,中國正處于香味繁榮的時代,尤其是千禧一代和Z世紀,此外,據歐睿國際預估,中國将在20年内成為全球第一大香水市場,他認為緻力于國内香水行業的發展是非常有價值的。至于新系列的香水主題,目前還未确定,此外,他還在回答裡還透露自己是一名女性主義者。
“我可真沒看出來。”晨曉說。不過他肯接受這次專訪就已經很給面子了,難不成還指望他承認百媚生的死跟自己有關?如果真是這樣,她也不必做新聞了,直接改行做刑偵得了。
這時手機響了,晨曉一怔,還以為沈傑英是那種不見面就不會再聯系的人呢。
“怎麼了?”晨曉也懶得客套。
“看郵箱了嗎?”
“看到了。謝謝。”
“你不會愚蠢到把采訪稿投進你們那個社長的郵箱吧。”
“啊?”不然呢?
“我就知道。”那聲氣,晨曉已經看到他鄙夷的表情了,“我明天會讓Lucy發給你一個郵箱,在傳給那個社長前你先投給那家雜志明白嗎?”
晨曉恍然,社長還真有不勞而獲的潛質呢。“沒想到你還挺心細。謝啦。”
“我是怕你糟蹋我的勞動。”又想起什麼似的,“你下學期就該實習了吧,有這篇采訪稿,我可以引薦你去任何一家演播室或者報社。”
晨曉很意外,他怎麼忽然熱竈起來了。
“想好了嗎?”
“什麼?”
“去法國。”
“我以為你開玩笑呢。”
“工作時間我從不開玩笑。”
晨曉翻了個大白眼,想你那瞎話說起來可是比黃河都泛濫呢。
他見她不說話,獨斷道:“既然你沒有異議,我有時間叫Lucy上門取你的照片和戶口本。其他事你不用管了。”
“不是——”
“對了,你的身份證找到了。不用補辦了。”也不等她答複,對話直接掐斷。
“——等我把話說完會死?”
Lucy果然如約而至。晨曉見Lucy巴巴過來要,隻好給了,多問了句:“聽沈英傑說身份證找到了?”
Lucy用沈傑英的口吻回:“他說這種警犬的工作他做過不少。”還糾正晨曉是沈傑英不是沈英傑,“老實說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嗎?是不是因為别人總叫你滕曉晨,所以你就要喊他沈英傑?你是唯一一個從沒叫對過他名字的人,他竟然不生氣。“
晨曉以為她至少對過一兩次,沒想到竟然一次沒對過,隻有她這麼叫嗎?别人就沒叫錯過?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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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晨曉聽到了客廳裡紀傑的聲音。
然後是奶奶敲門的聲音:“晨曉,晨曉起來了嗎?紀傑來了。”
晨曉應着,跳下床,手指梳了梳頭發,跑到門邊,平複了呼吸,然後風輕雲淡開門。
紀傑扶門框站着,也就一個月沒見,他瘦了,也憔悴了。眼睛像月食一樣蝕進眼眶裡。其實晨曉也不比他好多少。
紀傑先開口了,帶點哀懇,“談談好嗎晨曉?”又補一句,“求你了。”
她拒絕前又改口,略有些焦幹的口吻:好。
紀傑帶晨曉去他們中學時常去的那爿奶茶店,高中時他們總來這裡吃甘梅地瓜和炸雞排。
紀傑側身,推門迎晨曉進去,動作之熟練,她心裡竟有些恻然。
結賬台前仍站着兩名年輕的女店員。
晨曉進門便被那一桌寫作業的男女生吸引住。隻消一眼,也知道他們都默契地不看向彼此。女生手邊放着一杯布丁拿鐵。
紀傑坐在她對面,兩手搓磨,“晨曉,我那個時候真的不知道怎麼了。我很抱歉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但是我本意不是那樣的,我們在一起這麼久,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給我們彼此一次機會,好嗎?”
晨曉想起那時他總跟她在這爿店,也是這個座位,紀傑用比布丁拿鐵還要溺死人的口吻哄着她,眼裡各種寵溺。
但她還是開口了,打斷了他,說:“紀傑,你知道我真正對你心動是什麼時候嗎?是高中第一次月考完,你約我去看電影,正下雨,又碰上修路,你說怕我鞋子髒了,背着我在泥濘裡走了十幾分鐘。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你穿的是白色的CL,我第一次看你穿,應該是新鞋吧?到電影院的時候你跑去買爆米花,隔着洶湧的人群,我一眼就看見你了,那麼高,頭發釉黑的,仿佛能夠永久黑下去。我在那裡看了你很久,你的鞋子和褲腿都已經濕透了。我當時,真的是狠狠心動了你知道嗎?盡管那時候我穿的鞋子隻有350塊。”
晨曉吸一吸鼻子,“每個雨天我都很想你。因為我覺得,這世上有一個人因為我放下了自己的潔癖,而我也因為這個人周身清澈地存在着,戀愛不就是我們兩個人彼此确定着對方的存在嗎?”
“晨曉——”
“但是你已經忘記我了,忘記了很多次。”晨曉打斷道,“當然我說這麼多不是在怪你,也許是我自己太矯情了。”
她說得很慢,也刻意放緩了聲音。她看見紀傑的眼圈紅了,極力隐忍的樣子。
晨曉繼續說:“從前,你就是一切美好的形容詞。發生那件事後,我真的——遠比自己以為的要介意和失望。我沒辦法接受你吻過我再去吻别人,沒辦法接受你身上有别人的氣味,甚至現在你牽我的手我也會介意。我想我沒辦法跟你繼續了,因為我喜歡的始終隻有那個為我髒了鞋褲的紀傑。我們還是到此為止吧。”
說完最後一句。晨曉起身走開,繞過紀傑走向結賬台的時候。他的手砸在了桌面上。他坐在那裡沒有動,手上的關節泛着白,眼淚一顆顆掉下來,砸在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