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曉揮揮手，步子輕俏地跑開，合上大門。靠在門上，手扪着心口，淺淺微笑着。

沈傑英是她的男朋友？她男朋友是沈傑英？

以後他會接送她回家，然後雪天裡他們一起圍着桌子煮芝士火鍋？

不過現在怕是等不到雪了，可能要到明年。

甜蜜在晨曉心裡糖饴似的化開。

而車廂内，沈傑英心裡卻有些空泛泛的。怔怔望着車前一棵常青樹，水珠在樹葉間走滾踢跳，一下是一顆，一下又一顆，撥數一串撚珠似的。他冰涼地歡喜着。

還是踩空了一級樓梯，僅僅是一級，自導自演的愛情就從“因為，所以”成了“雖然，但是’。他不想這樣的，這不是他的本心，但是，但是他剛剛确實快樂——叆叇的，飄飄然的，心裡一陣如雲似霧。

一個人的時候，他開始恍然，他的快樂的代價，便是等比例的苦痛。

晨曉，晨曉……總有一天她會怨他，甚至恨他，因為她愛上的是一個可悲又可鄙的人；前一個可能是或許，後一個則是無限的可能。他告訴過自己，然他還是沒有控制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他從“從他人痛苦中汲取快樂”的人，變成了“因為快樂所以也快樂”的人，對自己更是接連地感到陌生。

可是接下來怎麼辦？他不能夠推翻一切計劃，這無異于自毀長城，再沒有挖掘出一個新的意義之前，隻好在廢墟裡繼續挖掘意義。可是晨曉會答應嗎？最差的結果是分手；即便晨曉同意了，帶給她的也将是更深的傷害；但去重複之前的行徑，他又做不到。

沈傑英看着窗外，陷入了怅惘。

*

晨曉對這首次的約會看得很重大，去商場逛街，連買了幾套衣服，站在試衣鏡前試穿來試穿去。

小香風套裝？有點冷。毛呢大衣？怎麼感覺不像是他喜歡的顔色。泡泡袖收腰西裝裙？似乎有點過于正式，又不是相約一起出去開會。

天，她才發現自己對沈傑英的喜好竟然一無所知。

當然也可以是夾克衫或者衛衣，不過他又會穿什麼衣服赴約？晨曉聯想了一下他正襟穿着西裝與自己穿衛衣走在一起的場面，以及她穿小套裝而沈傑英穿牛仔夾克或者衛衣的場面。萬一他們一個穿黑一個穿白，那就是黑白無常；一個穿紅一個着綠，那就是組團一起去參加秧歌舞文藝彙演。

她可不能讓這首次正式的約會變成喜劇秀然後載入裡程碑。

晨曉才想着，電話就響了。

才九點，他是來道晚安的嗎？

“幹嘛呢？”沈傑英問，聽聲音很無聊似的。

“試衣服啊。”

“我正想問你呢，你後天不會要穿白色小套裝吧。”

“告訴你吧，我打算穿19快一件的旺仔緊身衣去炸街。”

“好的，那我就穿56塊一身的豬豬俠财神爺印花套裝。”

“你——那樣我會很丢臉。”

“沒關系，你真穿旺仔緊身衣我也不會嘲笑你的，我會拍個照然後設成屏保——”

“沈英傑你夠了。”

“開玩笑呢，就是提醒你穿厚點。”

“那我到底應該穿什麼啊，不對，是你那天要穿什麼啊。”

“怎麼還管起我來了。”

“當然了，就算看上去不是套裝，但是也得是組合吧。跟你走在一起我會有壓力的好吧。”

“你穿什麼我随你就好了。”

晨曉沒忍住笑了，“怎麼這個感覺好像一個詞？叫什麼随什麼唱來着？

“婦唱夫随，你不是打算在大庭廣衆之下向我求婚吧。”

“你狂想症又發作了是吧？”

“還行，就是想你。”

“花嘴蜜舌。吃蜜蜂屎了吧。”

“喲，您不是也喜得跟吃了喜鵲屎一樣嗎。”

“屁。”

“行，你偷着樂吧，晚安。”

晨曉正要挂電話，那頭沈傑英的聲音又響了，“明天我送你。”

“好啊。”晨曉熱烈地說，意識到自己對答太快，仿佛一直在那裡期待似的。

沈傑英笑了一笑，接着說：“騎着電動三輪車。”

晨曉僵了一秒，“好啊好啊，不如你再在後面架個扁擔，一邊一個大籮筐，籮筐裡放滿了菜，然後我們去東市早市的菜市場去賣一元一斤。”

“那你蹲在前面嗎。”

“不，我開車與你同行，在你旁邊喊喊加油。”

“輸給你了。好啦。不開玩笑了，晚安。”

才九點就晚安，不信你睡得着。晨曉挂了電話，站在鏡子前，才發現自己一直微笑着，她竟然也不覺得。

-

翌日鬧鐘還沒響，晨曉就醒了。

看看時間，才六點，也好，可以化個全妝。

速速洗臉刷牙，補水打底，粉底液勻了大半張臉，微信提示音響了。

這家夥要上山砍樹嗎，起這麼早？

晨曉點開對話框，見沈傑英發了一個早安的表情包。

晨曉：

「如果我沒記錯，你不是早起冠軍而是熬夜冠軍。」

沈傑英：

【如果我沒記錯，你睡眠時分泌的褪黑素的功效比麻藥還強。】

「所以你打算洗心革面做J人了嗎？」

【賤人？有時候是挺賤的。】

「大哥，我說的是MBTI的P人和J人……不管怎麼說，我是特意起來化妝的。」

【你的皮膚已經差到要花一個半小時化妝了嗎？金花婆婆。】

「滾。。。」

【那我給你請個化妝師好了，幹嘛還要起那麼早。】

「你幹脆開一家美容院好了。」

【有道理。】

「不跟你貧了，化妝了。」

【友情提示：腮紅不要太重。】

意思是她總是臉紅？不會吧。晨曉丢下手機，一相鏡子，還真是臉上泛着駝紅，怎麼跟果丹皮似的？

急急忙忙化好妝，小跑着出了門。掀開車門，晨曉便往坐上一倒，雙手合十，“抱歉抱歉，等久了吧。”

沈傑英倒還神清氣爽的樣子，明快地回：“沒事。我也剛到。”

晨曉長嘯：“我一夾睫毛睫毛就掉進眼睛裡，然後又得把美瞳取出來，結果另一邊也掉了，氣死我了。”

沈傑英笑了，“比我預期裡的好，我以為你會弄出個調色盤呢。”

晨曉打開包檢點，一面說：“那倒不會，又不是去參加火雞舞會。”

“參不參加舞會不知道，但是有可能是睡衣派對。”

“什麼意思？”

“你沒換鞋。”

晨曉彈了起來，看着腳上趿着的拖鞋，罵一聲，解下安全帶，奔下車，一溜折返着奔了回去。

回來時質問：“你怎麼也不告訴我？”

沈傑英收回了笑，“因為我覺得很幽默啊。”

“哪裡幽默了？你就是喜歡看我出糗，好喂你的眼。”

“那倒不是。今天早上我出門的時候，發現忘穿褲子了，也折返跑了一趟。”

“什麼意思？你光着的啊？”晨曉握住了嘴。

“準确來說，是穿了一條短褲。”瞥一眼晨曉的表情，“短褲，短褲，不是你想的那種。”

“哦，切，反正你下次不小心穿出來，我也不提醒你了。”

“好的。我會用馬克筆在襯衫上寫下‘等滕晨曉來認領’，然後紮個小馬紮，坐在你宿舍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