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真的好讨厭!”雨珊跺腳大喊,“我隻是聽說我是最後一個走的所以才哭那麼傷心好不好!就我一個人哭已經很丢臉了好不好!讨厭!你們都讨厭!”
幾個人笑得更歡了。
晨曉覺得打從入校以來自己就沒有這樣閑适過。不是奔波在教學樓和圖書館,就是食堂跟咖啡廳,周六日宿舍也是吵吵鬧鬧的,尤其之前每每臨到皇後校花的評選日期,日子就兵荒馬亂的,還多虧ESS的出現終止了這一切。
說到ESS,近來倒愈發有聲有色了。晨曉參加過幾次活動:沉浸式戲劇,畫作鑒賞,花園音樂沙龍、酒會、音樂會,多半穿着寬松襯衫,背着大大的通勤包一個人閑逛,每次都有不一樣的感想。她最喜歡花園音樂沙龍,她喜歡一個人坐在人群外的角落裡,一面翻看英文菜單,點一支音樂,在陽光裡一面淺淺喝着咖啡靜靜體驗生活的感覺。
岸岸談起ESS又是令一番感想了,無異于社交性質的活動。她們入會時做的第一項測試就是MBTI,大概這就是活動之于活動的不同。比起晨曉在ESS的支出,岸岸真是砸了血本了。聽說ESS還會不定期發放一些名額,包括一些大型企業開發者計劃名額,研究項目或者一些很難預約的教授的課程,不過晨曉從來沒去聽過。
“本來我也沒有那麼看好ESS,但是最近的發展規劃真的越來越清晰了。”岸岸真恨自己不能晚生一年,“不過倒也不算壞,靠着之前在ESS的經曆,我已經拿到一家mcn公司的offer了,負責運營。”
“那得恭喜你了。”晨曉站在太陽窩裡,“我本來還想我們一起去畢業旅行呢。”
“你還真是會享受生活啊,我可沒有你那麼閑情逸緻。我要是多在家裡躺一天,我太爺爺都能從棺材闆裡跳出來,質問我怎麼還不出去工作。”岸岸嗐然搖了幾下頭,“不過你就不一樣了,合約沒到期,可以負責沈傑英工作室的運營,有了這個跳闆,去任何一家時尚雜志社或者工作室都沒有問題。這樣一份工作是個女孩子都羨慕吧。”
提到沈傑英,晨曉心情不由沉重了,嗐然說:“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是我還是覺得靠自己更好一點。”
岸岸笑晨曉是不是傻,這年頭靠自己跟靠别人是一樣的。有美的身體,就用身體悅人;有美的思想,就用思想悅人呗,大家互利往來而已,分什麼高低貴賤啊,不一樣促進經濟的發展嘛。
那天晚上,宿舍樓空前的熱鬧。從前倒從未覺得。
畢業的人都聚集在陽台上,一齊揮舞着熒光棒或者手電筒,一面高歌《後來》,不然就是喊畢業快樂。一層熒光棒逐着一層,競相起伏,琳琅閃爍,随着加入人群隊伍的壯大,一整棟樓都光輝搖曳起來,眼前這幕炫目流麗得不真實,像隔着老遠參加一場空前熱鬧的演唱會似的。
晨曉躺在床上,像仰在一葉任其漂流的小舟上,那合唱便如驟風驟雨般推着她,一會兒上,一會兒下;時而颠撲,時而徐緩從容。
她們宿舍卻是異常的安靜。才十點鐘就熄燈了。仿佛這場畢業儀式與她們無涉。大家各自躺在床上刷着手機,引趣到某一個話題上,紛紛說起心裡話來了。
“其實我挺佩服岸岸的。”岱彤忽然說,“我至今都記得她是第一個逃課跟一個人吃飯的。”
雨珊也探頭道:“對啊,特别是有一次我們結束完下午第二節課,回宿舍路上大雪紛飛的,我當時就想着回來點外賣睡一覺,結果她一個人坐公交車去吃海底撈了。”
岸岸笑了起來:“我還經常厚着臉皮問服務生小姐姐要小禮物呢。”
又過了幾分鐘,雨珊笑說:“你們覺得咱們宿舍裡誰會是第一個結婚的啊?”
岱彤想也不想地說,晨曉吧。
晨曉正在看電影,聽聞被提名,笑罵為什麼是我啊。
岱彤說她也不知道,感覺比較安定。
岸岸接話:“我覺得是雨珊。反正我應該是我們宿舍最晚結婚或者不結婚的那個。”
岱彤哈哈大笑,因為你最有野心。
晨曉翻了個身,手機界面忽然彈出消息,是沈傑英發來的。
并不是情侶間的日常問候,而是一家國際時尚雜志社的名稱跟聯系方式。
晨曉還沒看明白,那頭又發來一條語音:
“《MOMO》十月份紀念版的選題是業界内的幾位調香師,這項采訪工作我推薦的你,但是你要提前做很多工作了,裡面隻有一兩位是在國内成立了高級香水工作室的外國人。”
這類事他一向不怎麼上心啊。晨曉心想,不過也屬于他工作範疇的一部分,晨曉記得Lucy曾與她粗數過,沈傑英擔任着4家企業的法定代表人,關聯的企業就有近20家,除此之外,他還有一重喜劇的身份——他在去年年成為了一名Ecocert認證的有機種植戶,因為在格拉斯,傳統的香水工匠都會自己種植原料。
【名單我拟好之後發給你。】
不等她回複,他又發來一條消息:
【我是你助理。柴犬duge gif。】
【後天九點到咖啡會館,跟那邊的編輯對接一下。】
倒叫她不知如何回複了。晨曉在對話框裡删改半天,待要回複個「好的」,他又打電話過來了。
試探她會不會承他的情?晨曉心想,買賣不成仁義在,她還沒傻到拿前途開玩笑。
“在哪呢?”用他最為稀疏平常的語氣。
“宿舍呢。”她悄移下床,走向陽台,“我們明天就要搬出宿舍了,你聽。”
晨曉把手機移向窗外。
是歌聲與樹葉掀騰翻湧的聲浪,這聲音落在沈傑英耳裡,卻跟對着電視機發呆時熒幕上的廣告沒什麼區别。二十多年了,對于離别,他沒有感傷。情感當然有,但那隻是對他自己,他幾乎不曾對自己以外的人有過同情、悲憫、柔情、理解與幻想。
但是在晨曉這裡,他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想象力。哪怕是誤解,也比無感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