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傑英既說出這話,果然就與晨曉斬了聯系。晨曉呢,她并沒有類似勝利的滿足感,一連幾天,心口都像被一朵巨大的積雲壓着似的。
晨曉把這一切歸結為分手後的見面恐懼症,盡管距離沈傑英還間隔3名調香師沒有采訪。
惴惴了幾天,晨曉索性直接上手籌備起沈傑英的采訪工作。她挑了個眼光明媚心情還不錯的早晨,找了間咖啡廳,挑了個安靜敞亮的位置,在Lucy發來的一堆文件裡淘了一上午,将一些未發表的手稿整理成了采訪稿的形式。
她固執地認為這項工作不可少。想想看,在經曆過上次的事件後,沈傑英極大可能會拒絕采訪,如果光是拒絕采訪還好說,萬一他趕着deadline的前三十分鐘才接受采訪呢?反正他原本就是整蠱别人的高端玩家,不是嗎?
晨曉翻查着資料,讀着讀着,對沈傑英早期的一篇關于作品與個人經曆的手稿起了興緻。她暫停了碼字,一行行快速讀下去:Léon。2012年被IFF招募為調香師學員,2013年獲取Givaudan Perfumery School的錄取通知,後從學員、初級調香師、高級調香師、調香VP接升為調香大師;24歲正式擔任頂奢品牌的首席調香師兼創意大師;26歲——也就是去年,他創建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香水品牌——JY,并被法國文化和交流部授予榮譽勳位……
關上文檔,她怅然了幾秒,什麼破履曆啊竟然如此缤紛,足以讓她這樣的畢業生羞憤而死。
晨曉還在另一個文件夾裡發現了一份密密麻麻的通訊錄,關于各種品牌代表、品牌化妝師、首席市場官、配方公司、甚至還有《MOMO》母公司管理總監的聯系方式。
這家夥夠拼的啊。晨曉托着下巴,他晚上難道都不睡覺的嗎?還是他打算把普通人一輩子的成就用半輩子完成?這讓她這樣毫無進取心的鹹魚産生了斷崖式的挫敗感。
不過18歲以前呢?18歲以後自然順風順水,她閉着眼都能看到,不過想到他那個歹毒的姨媽,他18歲之前的生活大概率不會容易。晨曉在記憶裡翻找了半天,沈傑英關于18歲之前的生活竟然隻字未提。
晨曉把郵箱翻了個底朝天,确定文件夾都覽遍了,還是全無蹤迹。
陡然又想起什麼,晨曉調出U盤裡Serge的那篇采訪稿,他在上次采訪中提及到了“Léon”,在IFF的時期,他們時常參與黑暗浪漫主義風格的香水藝術展,在文學上,他們都欣賞波德萊爾的頹廢主義,喜歡在死亡中尋找美,主題的切入點也是自生與死的邊緣展開探索……
合上筆記本。晨曉在電腦前坐了一會兒。Serge口中的Léon是沈傑英嗎?她和Serge腦子裡關于Léon的印象是同一個人嗎?等一下,會不會在IFF,其實還有一個與沈傑英重名的Léon?
晨曉有些惆怅,難道她談了一個假的男朋友嗎?
更令她氣梗的是,分明已經着手做起了采訪工作,心裡的郁結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嚴重了。
打開手機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五點——這麼久嗎?晨曉把筆記本塞進包裡,頭昏腦漲地離開了咖啡廳,出門經風一吹,才覺有些清醒過來。
管他什麼真假Léon呢,看那個Serge也不像個正常人,想想看他出現在電腦屏幕前的那個自我介紹吧,“你好,我是女孩版本的Serge。”他有時甚至連自己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分不清。
當然她也好不了多少,晨曉想。傅春曉的評價沒錯,她的腦子跟眼睛都有問題,它們竟然都對前男友的個人經曆這麼感興趣。站在十字路口,晨曉看着穿梭來往的行人,她的心像閃爍的紅綠燈一樣忽忽若失,那感覺,仿佛學生時代交了考卷後,隐隐發覺答錯了題目。
綠燈跳了起來,晨曉準備過馬路,覺得太陽穴被錘了一下。
最後一次見到Lucy的時候,她說沈傑英打算放棄系列款香水了,那她還采訪個雞毛啊。等一下,那次Lucy似乎還說,隻要能創造出對于他而言最傑出的作品、能夠被世人銘記就夠了——就夠了?
*
幾天後,晨曉在和岸岸約好的餐廳裡,不自覺又發出了一聲嗟歎。
再這樣下去,她大概得去看心理醫生了。
岸岸睇晨曉一眼,“你怎麼了?”
晨曉搖頭,說沒事。
“沒事怎麼蔫鍋蔫竈的。”岸岸翻翻菜單,“我再給你點一份櫻花果凍好了。”
晨曉悶悶點頭。
“你的采訪工作還在繼續嗎?”岸岸問,“老實說,這個工作沒被别人頂替我還真是挺意外的,這樣說來,沈傑英這個人還不算壞啊。”
“你承了他的情,你當然要說他好了。”晨曉一手托着腮。
“得了吧,看你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就知道是失戀綜合征。”
“我哪有,我好得很呢。每天都能吃兩碗飯。”
岸岸瞥着晨曉,啧了兩聲。
取餐鈴響了。晨曉取了炸雞咖喱飯回來,才拿起刀叉,手機就響了,是個陌生号碼。挂斷。
又打來了。這次晨曉沒接。
“誰啊?”岸岸問。
“詐騙電話。”
“不一定哦。也許是沈傑英。”岸岸用開玩笑的語氣。
“不可能。”晨曉把手機囫囵往包裡一丢。又歎了一聲。
“到底怎麼了。”
“沒事,我最近有點焦慮,總是胡思亂想。”
“那也得看想的是誰啊。”岸岸拈起眼皮,叉了牛油果來吃。
“岸岸,你覺得沈傑英是個什麼樣的人啊。”晨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