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上方月亮照着前路,他踏光而下,是真正的居高臨下。
陸煙第二次覺得,月色是那麼髒。
渾濁一灘水,從頭淋到腳。
他說,“幫我赢了,給你加價。”
幹嘛跟錢鬧别扭。
好,她不假思索道。
被蒙住眼瞬間,陸煙想自己以前真笨,哪需要狠烈的東西,蒙住,一切都會消失。
手帕并不密實,陸煙依稀還看到一排火光,周遭雜音混亂,樹葉低響,鳥叫,嗚咽,嬉罵,沸水,在隐蔽山頭,組成完整的煉獄。
她隻聽得一支利箭猛然出鞘。哭聲戛然而止,随之傳來重物與地面劇烈地摩擦,由遠及近。
操啊,太會玩。
陸煙很輕地笑了聲。
那不是害怕,是唾棄。
唾棄悲哀的人賤命,生不由己。
韓汀耳朵真靈,聽見了,摩挲她指尖,“後悔了?”
她的表情有絲毫恐懼麼。
她沒問。
這種情況下,陸煙自然聽話,乖乖搖頭。
韓汀在她唇角落下賞賜一吻,口紅也印他唇上,豔麗滴血。
圈裡都清楚韓汀的實力,他們來參加賭局是湊數,因為他找的女人個個生命力頑強。
可是今天,他蒙着眼,用來賭局的女人也蒙着眼,他們僥幸的以為,他會輸。
更想看這個女人尿褲子,他們張着嘴探頭探腦的樣子神似流哈喇子的野狗,蠢蠢欲動想去聞騷不騷。
韓汀收斂神色,弓拉彎,看戲的氣哽在喉嚨,好像繃緊的是他們的骨頭而非弦,他什麼沒說就已掌控全局。
雲吹開,都得見,此刻,他分明是穩操勝券。
陸煙永遠忘不了鐵器鑲進木闆的聲音,無關情愛,無關壓迫,響到心發顫。
她高了,在那裡。
箭射在頭頂,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有懊惱的,有瑟瑟發抖的,有嘲諷的,陸煙好像将他們掃視一圈,最後有所感的停在韓汀的方向。
實際是她一直保持站定的姿勢,直到韓汀握住手,她才從頂峰跌落。
他幫她解下絲帕,敬她見天日的第一句話便是[好久不見]。
陸煙還沒來得及看他,話就渡來,他微彎眉眼,黑暗裡捕捉明細。
她僵住了,腳底生了根,難以擡起。
他們又做了些其他,包括愛,可都不及那一箭空心。
他那句意思無法解讀為想念。
是把性命交給我,感覺如何。
報紙頭條濃墨重彩的話也不是對倪如姿說的,是她。
陸煙很少後悔,如果重來,擠都要擠出笑。
生命于她,早走到終點。
她不會為苟且,将自我拱手讓出。
……
陸煙撚滅煙,準備站起來,手機先響了。
陸石鵬聲線顫極,語無倫次帶來她盼望很久的消息。
成毅山神志模糊半夜跳樓了。
陸煙唇緊抿,她想做的事,總有慈善家掙着搶。
有點遺憾的,他沒死成。
轉念又覺,她還沒有,他憑什麼自殺?